第十七章 在意

数百骑身穿皮甲的晋军轻骑,驱赶着数百头牛羊,正在不紧不慢的往回赶路。

领头的将军身穿甲胄,威风凛凛,手持一柄长槊,槊锋寒光夺目,比起寻常马槊都要大上一号,长上几分。

却正是负责北线作战的武威军使薛琮。

“薛将军,敌人上钩了,他们看我们带着劫掠的牛羊又行的这么慢,后面已经吊着五六百骑了,若是迟些发动,说不定还能在多个两三百骑。”

听着斥候队长的回报,薛琮想了想,很快摇了摇头。

“我们是在敌境之内,必须速战速决,不能让他们聚拢太多人,否则尾大不掉,老话说的好,贪多嚼不烂,不等了,发信号,令身后的两部发动合围,吃掉这股尾随骑军。”

“诺。”

薛琮的战术很简单,也很有效。

先是出兵劫掠金帐的部落,然后带着缴获的牛羊马匹往回赶路,在途中两翼却早就埋伏好了数百人的骑军接应,等对方的集结好了人马反击之后,在发动合围绞杀。

“蒙安大人,那边就是晋军了,我们是不是该发动进攻,夺回损失的牛羊了。”

金帐汗国,万人为师,千人为蒙安,百人为某克。

既是军事作战单位,也是部族行政单位。

柯额伦看着不远处的晋军总觉得有些不安,毕竟对方走的随意,一定有古怪。

但是面对着晋军可能存在的埋伏,他又不得不直面风险。

因为晋军劫掠了他这个蒙安的牛羊和物资,若是不夺回来,他们就要面临饥饿困顿。

而且不久就要打仗了,他的蒙安处在边境地区一定会被征召,作为参战部队,甚至还要为大军提供一些牛羊作为军粮。

如果拿不出来,那就会被治罪。

上面术律家的王爷们,是不会在意你的牛羊是病死了还是被晋国人抢走了。

所以他宁愿战死,也不愿意死在那些王爷手里,被治罪他的蒙安可能就要别的蒙安吞并了。

但是如果他现在战死在这,到时候他的蒙安就不会被征召。

所以现在,他一定要跟晋国人打上一战。

赢了他能夺回牛羊和马匹,说不定还能缴获一些晋国人的军械和甲胄,输了死在这里也能保证他们家族世袭的蒙安可以存在下去,他的儿子会继承他的位置。

“我的勇士们,冲过去,夺回我们的牛羊...”

柯额伦拔出马刀,一马当先的冲了过去,在他冲到一半的时候他才发现,左右两翼都有敌军骑兵,正在迅速的对自己一方进行合围。

应该是之前就在两翼的土丘后面埋伏好了,该死的晋国人,真是狡诈。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能击败眼前这股敌人,就能把敌人的合围企图打破。

“冲啊,儿郎们,夺回我们的牛羊和马匹,为了我们的妻子和孩子不被饿死,为了我们能过去这个冬天,冲啊。”

柯额伦作为一个世袭蒙安,自然也是弓马娴熟之辈,一柄马刀在他的蒙安里也数一数二。

但是面对晋军为首的一员大将,他没来由的心下产生一丝恐惧。

对面的人骑着一匹高大的河西马,身穿黑色明光铠,都带风翅兜鍪,手中的长槊的槊刃足有两尺长,寒光耀眼。

在看对面敌军那旗号上的“薛”字。

他瞬间有些明白过来,他认识的汉字不多,但是这个字在金帐汗国与河西边境一代的部落里几乎人无人不晓的,对面的将领是谁,“薛万夫”啊。

号称有万夫不当之勇的“薛万夫”。

知道对面是薛琮的时候,他已经知道自己其实是一个死人了,但他仍旧的用力挥出自己认为非常完美的一刀。

然后被薛琮一槊档开,顺势一扫,槊刃割断了他的喉咙。

落下马来,他还没有气绝,用手捂着自己的伤口,看着薛万夫一骑当先的英姿,砍杀他的族人,眼睛渐渐黑了...

薛家是河东名门,自幼练习马槊,槊法精湛,战阵之上还从来没遇到过对手。

薛琮手中这杆特别制造的长槊,历时三年几十道工序才打造完成,足有一丈八尺长,如果不是他这种膂力过人之辈,根本使不动。

而这种长槊在骑战中的威力也是巨大的,一寸长一寸强就是这个道理。

挑刺崩砸砍,薛琮冲入敌阵就犹如虎入羊群,这些平日都是牧民的金帐战士,即便有些北境人的悍勇之气,也不过是在送死的时候更坚决一些罢了。

薛琮率领的本部与金帐汗国骑军交手之际,两翼骑兵已经完成了合围,他们从侧翼开始冲击金帐骑兵,却不是直接与本部冲击的方向对冲,而是如扒皮一般一层一层的冲击金帐骑兵的外围。

蒙安战死,加上又落入了敌军的包围圈,金帐骑军很快就崩溃了,五六百骑兵最后逃出百余骑,投降了百余骑,还有二百余骑直接战死了,百余骑受了重伤,也可以划入战死者行列。

战后,在审问一名某克之后,薛琮也从他嘴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

准备入侵河西方向的金帐汗国主帅,是可汗次子,亲王失烈门。

同行的还有金河和疏虎。

“终于来了啊。”

薛琮有些兴奋的说道,眼睛看向了更远的北方。

在知道父亲的行程之后,傅津川带着三百虎贲节从,赶到了甘州城外几十里的筹笔驿,以接应父亲傅懋修一行。

等见到父亲之后,傅津川就知道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前任节度使郭世勋就是被白先光带人围杀在了凉州到甘州之间,这一带有很多藩部,形式复杂。

所以傅津川带着人马直接来到筹笔驿来接应,见到却是六百牙兵和一千铁骑。

路上仪仗浩浩荡荡。

“阿耶。”

傅懋修在见到这里见到自家三郎以后,也明白他为何而来。

“三郎有心了。来,与我同乘。”

“是。”

傅津川上了傅懋修那辆宽大的马车,摘下头上带的铁胄,顺势解开披膊,身上只留下胸甲和裙甲。

“阿耶可要训斥我?”

傅懋修笑了笑,“你能问出这话,就说明不需要了。不过你阿娘哪里,估计是免不了的,等你回了上京自己跟她说吧。”

“阿娘或许,没那么在意吧。”

傅津川的母亲杨氏,同样是出自勋贵之家,是辅国公杨继勋的嫡女,跟傅懋修成婚二十余年,夫妇二人感情甚笃,生三子两女。

杨氏对于三个儿子说不上一视同仁,但也都是悉心抚育。

傅津川相比同是嫡子的长兄傅淮川,幼弟傅渝川,自幼是以顽劣出名。

不过在怎么样也是嫡子,吃穿用度是没的说,而且他自幼得祖父看重,所以行事极为肆意。

在做太子伴读的时候,跟太子殿下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跟皇子打架,打的对方鼻青脸肿跑去找道君皇帝告状。

当时在陪驾的傅懋修脸色铁青,道君皇帝倒是没怎么在意,只是笑着说小儿打架,自己打输了就自己找场子,哪有大人掺和的道理。

但是回了家傅津川可是被足足抽了五十鞭子。

后来再长几岁一些,傅津川就整日在市井里厮混,成了上京威名赫赫的“忠义三郎”。

其实那时候傅津川多少也有些想让父母多重视一些的因素在其中。

但傅懋修和杨氏,很少能把精力放在他身上,毕竟家中事务繁忙,子女众多。

除了因为被御史弹劾一次回家挨了家法之外,父母对他基本上处于放养状态。

他也明白,长兄是嫡长子,成熟稳重,未来要继承家业和爵位,所以父母器重。

八郎是幼子,年纪尚幼,所以父母偏爱。

两个妹妹,聪明伶俐,乖巧懂事,所以得父母喜欢。

他夹在中间,处境就有点尴尬。当然比起一众庶出的兄弟还是要不少。

不过傅津川倒也没什么怨怼,毕竟处在他这个位置上,要是还不知足就有点过分了。

这些东西他想要,但不屑去争。

他傅三郎是要青史留名的,何必做小儿女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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