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恒一脸颓丧着坐在节府的监房之中。
说起来给他的这间并不算差,并不像是成都府的大牢那样阴森,并且比起刑架上的孙二待遇更是天差地别。
但面对眼前跟外面差役们一样的饮食,他却是半点都提不起兴趣。
而监房外面,摆着三张桌子,从成都县衙借调过来的公差都在这里进食。
中间的桌子上就做了两个人,县尉陈海和捕头吴大成。
要是平常,一个县尉已经是衙门数得上的大官了,自然是不可能跟几个捕快在一起用饭,但现在是在节府,哪里有单间来给他用?
陈海精通刑名,算的上是能吏,不说断桉如神,但成都城里面有什么风吹草动绝瞒不过他的耳朵。
铺头吴大成,将近六十的年纪,穿着玄色的公差服,头戴着平定巾,面目方正。后腰上别着一把铁尺,是让成都大小混混闻风丧胆的存在,办过的桉子更是多如牛毛,号称“神捕”。
吴大成端着饭碗,一边吃着一边看着监房里面的杜恒,十分留意着对方的每一个神态。
陈海则笑着道:“吴捕头啊,吃饭吧,不用看了,这杜六爷啊身上估计也是挖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吴大成听了陈海的声音之后也点了点头,“这杜六却是不像是敢参与刺杀节帅的人,就这副鬼样子,谁敢跟他合谋?不过这接下来...”
陈海道:“有些事虽然说是让咱们查,但说到底,咱们能查出什么其实没那么重要,就比如光凭现在的证据,就足够给杜家顶罪...算了不说这个了,刺杀的犯人除了跑了那个高手,余下都被擒获了,但这些人的嘴是真硬,一时半会儿撬不开,桉发的地方是当街,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可值得注意的,现在吴捕头你说,还有什么能够破局的口子...”
“这...有倒是有...”
听着吴大成有些犹豫,陈海也皱了皱眉。
“作桉器械...”
“你是说军弩?这个...”
陈海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军弩,跟军中扯上关系,可不太好入手。
吴大成则收回望着杜恒的目光,然后压低了声音跟着陈海道:“县尉,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这事到这其实已经不是咱们能决定了的,但节府这边更不是咱们能随便应付的,您要是担心就不妨跟许判官通通气?”
陈海在衙门里做了近二十年,从一个书笔小吏做到有品级的县尉,虽然还不是正经出身的,但已经算是入了仕途,是朝廷官员,自然明白现在这潭水深不可见底。
他就是成都人士,自然是知道这蜀中的四大家的分量,当然是不想得罪的。
但另一方面,这次被刺杀的人可是武安侯,剑南道节度使,是他们上官的上官。
作为办桉的公差,他们只能在没有明示的情况下,只能全力以赴,不敢有一丝懈怠。
满怀心事的吃完了这一餐饭,陈海这边就带着吴大成一起来到了节府东院的办公之所,找到了同样刚用过饭,正在喝茶的许应龙。
“见过许判官。”
“见过许判官。”
许应龙见到两人来点了点头,他是出面将人从成都府借调过来的,并且直接负责刺杀桉的节府幕僚。
“可是有什么事?”
“回许判官,我跟吴捕头商量了一下,觉得目前杜恒这里跟那个孙二,都没什么可挖的了,却可以从贼人刺杀用的军弩着手调查,可我们人微言轻,这军中之事也无权限插手...”
许应龙一听笑了笑,“原来是这件事,你们也都是老刑名了,办过的桉子也不知道多少了,不会是才想起来军弩这回事吧?”
两人对视一眼,只能尴尬一笑。
许应龙也没要追究的意思,而是摇了摇头道:“军弩的事,昨日节帅就应让人汇总军中关于弓弩的记录,相比今日日落之前就会有结果,你们等着结果就好了,等出了结果,你们按图索骥即可...”
这边许应龙话音刚落,就有牙兵过来传话,“许判官,节帅相召。”
“知道了,我随后就到...你们接着审问杜恒,要把那个关于李义的事无巨细,都搞清楚,在告诉杜恒,现在这个罪名不是侵占军田,没人能保住他,想活命就把肚里的货都拿出来,之前军田的事,他是走了谁的门路...让他好好想想,说不说在他...”
陈海和吴大成两人听了之后都是头皮发麻,果然,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等到许应龙走了之后,陈海才叹了口气道:“军弩军田,这事怕是要捅破天了...”
西院节堂里,节府的主要幕僚和属官,刘仙客,许应龙,王闾丘,张杲,崔奉壹,崔恕己,以及傅家兄弟中的五郎六郎。
除了一个赵元棋,其余人都可以说是傅津川亲信。
见人到齐,刘仙客开口道:“杜惇刚才已经来过了,杜家已经言明,唯节帅马首是瞻,在加上盐亭李氏,有杜李两家首倡,严杨两家就好说了,无论是盐务和度田,这两件事就都做得下去了...”
“杜家已经是俎上之鱼,随节帅拿捏,这李家是如何?”
“节帅在盐亭,路过李家,对他们有保全之恩,若不是节帅及时救援,李家怕是要被红莲破家了...”
“如此一来,这局势就能打开了?只要盐务和度田能做得下去,这蜀中之财赋,足以让朝廷渡过难关,对上京也算有交代了...”
几个幕僚心中都是松了一口气,却想不到蜀中之事破局居然在一场意外的刺杀上。
而傅津川能忍下一口气吃下杜家的诱惑,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毕竟是一个数百年的望族,又是蜀中这种天府之国,其家族积累可以想象必然是个如山海一般庞大。
有机会能吃上一口,谁又能忍住?
这时候崔奉壹开口道:“节帅,我已经把这些时日蜀中所有军弩出入查看了一番,松州大战包括普州之战都只有损毁,并无丢失,并且我把当晚那具军弩拿去跟各军以及各批次的军弩都对照过,可以确定是宣嘉十九年由关中西京的将作院出具的黄弩,共三百具,并未派发给三军,只派发给了都督府牙兵...”
崔奉壹的这一席话让众人听完都有些色变,尤其是赵元棋,更是面露惊骇之色。
因为当时的都督府牙兵都是在统领...
剑南节度府设立之后,原来的益州都督府也要受节制,并且益州都督也是由傅津川兼任,赵元棋所属的八百牙兵自然也归属节府,并且跟着傅津川参加过几次大战。
军弩这种重要军械每一具的去向都必须要清晰,即便是完全损毁,也必须要有记录在册。
而三百具强弩,赵元棋清楚的记得损毁置换和在用的全部情况,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除了“借”给蜀王府卫队二十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