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日军连着军使在内,外加三个都虞侯,七个兵马使,都算是节度使傅大帅的老部下,心腹亲信。
但这军棍一通打,可是半点不留情。
归正军和神策军的将校们见此情景,心里也是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人家是亲信犯了事都挨军棍,这要是换成咱们,能轻饶了?
不从重处罚就不错了。
张朝宗和傅庆在一旁则是十分庆幸,其实史万年和刘七昨天还派人去找他们来着,这两人都走到斥候队的营门前了,一看这架势,立马回去了。
毕竟人也太多了,直接在营里大吃二喝的,直接吵到半夜,还都是捧日军的将校,这怎么敢的?
这时候要突然夜里大帅要调兵,一帮醉鬼,不得把他们吊在营门前抽个半死?
而挨了军棍的这帮人也都明白这是杀猴吓鸡呢。若是换了个时间,在一起喝点酒还叫事?
现在营寨刚扎好,还在对峙阶段,就这么松懈,当然得用他们这群亲信来警示全军。
而且傅津川治军一贯是如此,什么时候该放松些,什么时候该紧一些,都是心中有数的。
傅四郎看着眼前的场面,则感叹于自家三哥的威望。悄声跟六郎说道:“看见了么六弟,连史万年这种大将,在伯父跟前都有些颜面,还亲自面过圣受过封的,三哥打起来一点怨怼之色都没有,足见三哥有多得人心啊。”
六郎则低声回道:“四哥,都说法不责众,怎么三哥这反其道而行之呢。还是因为这种小事,责打大将,为啥还能这么得人心。”
“三哥这叫张弛有度,该松的时候松,该紧的时候紧,而且这些人是三哥的老部下,都是过命的交情,平时又恩遇深厚,所以这种小事上三哥会尤其拿自己人开刀,一顿军棍打下来,这些人也不会有什么怨言,若是犯了什么大错,三哥反而会保他们一保,至于这种小错,刹刹他们的傲气,也让所有人都警醒,这下军中可有人敢说三哥任人唯亲?”
六郎听完四哥话之后,也是点点头。
“原来如此。”
史万年等人挨了四十军棍以后,全都立马站起身来。没有一个大呼小叫的。
也足见这些将校之悍勇。
雷勃和苏锻等人在这种时候也都面色肃穆,没有半分调笑之色。
傅津川扫视了一眼众人道:“此役,青唐人几乎是动用了全国半数丁壮,耗用粮草是其国数年之积累,我等御敌于域内,深濠高墙,却不可掉以轻心,等闲视之,今日起,我会让牙兵和扈从加大巡察力度,再有敢在营中饮酒者,一律从严处置,各营哨探,巡夜,宿卫军卒,要尽心值守,不可放松警惕。”
又对着众人的脑门敲了一顿钟,这才放众人离去。
作为主帅的傅津川离去了之后,张朝宗和傅庆是相视一笑,十分庆幸自己昨天的没有去凑热闹。
史万年看到两人之后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两个真是狡猾。”
傅庆憋着笑道道:“这可怪不得我们啊,你们那声势太大了,直接在露天就开造,那巡夜的人也不瞎,这侯爷知道了还能有好吗?”
史万年这边刚准备要说什么呢,这边就有傅津川身边的亲卫过来通知道,“几位将军,大帅相召。”
史万年一听傅津川相召,肯定是有事情,立马整理了着装,然后一路去了中军大帐
史万年一进大帐,只看到许应龙和张杲、崔奉壹等几个幕僚。
傅津川听见有人进来,抬头看了他一眼道:“这不是史大将军?”
几个幕僚一听,都低着头忍着笑。
“侯爷,你就别笑话我了,今天都够丢人了。”
“你还知道丢人?你一个军使,统兵万人,你说你喝酒自己喝就是了,谁还能去你帐篷里查你?你可倒好,带着全军三个都虞侯七个兵马使,一直喝到半夜,这要是青唐人半夜袭击,你们拿什么抵挡?”
史万年听到傅津川的训斥也知道自己这次做的确实有些过火了,聚众饮酒,还是带着全军将校一起,这要是真有敌军夜袭,怕不是要一窝端了...
这边正说着,雷勃和苏锻也是受召前来。
“大帅。”
“大帅。”
傅津川见人都到了,也不在训斥史万年了,“都坐吧...你站着...”
众人都知道史万年是挨了军棍,在是铁打的汉子,四十军棍下去也多少有点皮外伤。
这如何能坐得下?于是一个个都忍着笑。
“今早刚到的消息,红莲军得知我大军出动,兴兵数万,进犯梓州,普州。逆贼成浚所部也从忠州入蜀,进入庐州。看来红莲应该是跟青唐人有所勾连。”
“大帅,那眼下要不要回去驰援?”
“不用,我在出成都之前,就命人去关中元帅行辕请援兵。现在应该已经入蜀了。且成都有五千人把手,陵州、简州、汉州等地又有咸阳郡王率两万关中精锐防守,出发前特意嘱咐过他,稳守各州,保成都不失就是一件大功。福柏用兵稳妥,不会轻敌冒进。眼下要注意的还是青唐人。早上清溪关也来了消息探听清楚了,青唐军和南诏军是在故布疑阵,已经撤出清溪关有一段时间了,现在相比在往松州来的路上。”
雷勃闻言道:“大帅的意思是,青唐军是要在松州集合全部军力,跟我们打一场国战?”
对于青唐人来说,精锐尽出,又调动了全国半数丁壮,必然是一场事关国运之战。
而对于晋廷来说,从人数杀青远远够不上国战的标准。毕竟以大晋百万大军的规模,只出动了不到十万人。
但从战略意义上来说,这场大战同样事关重大。
松州若是失守,西川无险可守,青唐人就能沿着大江而下,直驱成都。
而剑南道之内本就有诸多蛮族,这时候就都会跳出来作乱,妄图在动乱之中捞些好处。
剑南道若有失,对朝廷来说绝对是个非常的大问题。
“青谊节鬼章一定就在往松州来的路上,等他到以后,青唐人就会立即用兵,妄图以优势兵力,一举击败我军,所以要严加关注青唐军的动向,史将军,你们除了斥候营,在给我散出去五百轻骑,百里之内,有任何风吹草动,我都要知道。不可再有懈怠。”
史万年立马应声道:“诺。大帅放心,斥候队的儿郎们都是关中健儿出身,就算不是斥候,咱捧日军的骑军选的都是骑射俱佳的。这青唐人有任何动向,一定给他摸请了。”
“好。雷将军,归正十二营负责营垒督造,全部布置在外围,就是看中归正军都是南人,善于守城和列阵而战。你等务必给我守好营垒,防御工事要子在加固,不能掉以轻心。”
“诺。请大帅放心,任他十万大军齐上,咱们的营垒也必定坚如磐石。”
若是出营与青唐人野战,三万六千归正军对上十万擅长步战的青唐军,绝无胜算。
但凭借营垒守御,足以相持。
雷勃表态之后,傅津川点点头,然后继续道:“清溪关是青唐军在故布疑阵,想要我军分兵抵御,现在精锐已经知道虚实,就不得不防。从清溪关来松州这里,有两条路,一条是撤回青唐国内,二则是通过拓州当州等蛮部的地盘过来...”
“这些蛮部虽然名义上受我大晋的册封,但实际上在两边摇摆不定,有些蛮族首领身上还有青唐的官职,所以不要指望他们会替朝廷阻挡青唐大军,现在就需要一部人马,驻守当州,阻拦他们和松州的大军汇合,时间拖得越久,他们的粮食就会越紧张...”
“关键地点就在这,通轨城,这里是会是青唐大军支援松州战场的必经之路,谁去?”
雷勃的归正军是正面战场防御营垒的主力,而史万年所部都是骑军,守城和伏击以及山地战肯定是用不上可供选择的视乎只有神策军以及傅津川的牙兵亲卫了...
所以苏锻立即抱拳拱手道:“末将愿往。”
傅津川看着苏锻请战缺摇了摇头道:“我知道苏将军用兵老道,勇勐过人,可这一战你却不能去。青唐大军这一部援军,最少也要数万人,而通轨城小,容纳不了多少人,这一部最多只能待步骑数千人。”
苏锻道:“末将明白,此战在松州这里要面对十万青唐大军,本就兵力处在劣势,不能给我太多人,我就只带一都步军,两团骑军,步骑三千人足以。”
傅津川道:“不,神策军大部还要留在松州,所以苏将军你还是要留下来。”
苏锻一听也是明白过来傅津川的担忧,毕竟神策军一万余人,最熟悉军中上下的肯定是苏锻自己,想要发挥神策军最大的战力,苏锻就只能留下。
想明白的苏锻沉吟片刻道:“既如此,可令都虞侯李壑率本部步军以及两团骑军,驻守通轨城。”
傅津川听到苏锻举荐麾下大将都虞侯李壑,只是思虑了一瞬间就应下来。李壑,神策军第一都虞侯,出身陇西李氏,不过家业败落,早年边镇出身,从小卒子一路做到都虞侯,那也是尸山血海爬出来的悍将。
“好,就如苏将军所言。让李壑速去准备,明日就出发。”
“诺。”
议定之后,苏锻、史万年、雷勃三个军使立即告辞而去。
傅津川问道一旁的张杲:“张参军,许判官可有消息?”
张杲道:“尚未有有消息。不过即便东蛮不发兵,想必许判官和赵将军也应该无碍。”
许应龙和蜀王长子赵元棋去东蛮宣令,已经有十日之久,现在还没什么消息传来。
傅津川对于东蛮的发兵不发兵这种事情,并不报以太多期待,但料敌从宽,对于战场上可能出现的任何情况,都要做些准备。
此时,十余里外的青唐大军营中,拓跋赤德的大佛庐内,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文士,和一个身高九尺的虬髯大汉坐在大君的右边的下手位置,却正是红莲军的使者庞知古与方蛟。
而对面的则是论赞破与拓跋阿吴。
拓跋戈是唯一列席了这场见面的王子,站在大君的身后。
“两位远道而来,却不知道给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拓跋赤德笑着对方庞两人说道。
实际上作为红莲军的使者,方蛟和庞知古昨日就来了,但拓跋赤德却没有立即召见两人,而是找来论赞破与拓跋阿吴一番商量,并让二儿子拓跋戈出面招待两人。
今天召见两人,自然是要说些正事的。
庞知古闻言道:“此刻,我红莲十万大军,兵分三路,分别进攻梓州、简州和陵州,不知道这对于大君而言算不算好消息呢?”
拓跋赤德笑道:“这的确算是好消息,但还不够。你们什么时候打到成都,逼得傅津川只能率军回撤,对我而言才算是真正的好消息。”
“哈哈哈,大君,你我两方可是约定过,成都谁打下就是谁的,现在看来您对成都已经不敢兴趣了啊?”
庞知古笑着看着拓跋赤德,语气之中还带些调侃。
拓跋赤德道:“这是自然,我们早就做了约定,谁打下的州县,就是谁的,只是现在我大军要面对武安侯傅津川的晋军主力,你们却可以在后面攻城略地,这对我们青唐来说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呢?”
庞知古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大君所言极是。那不妨就等我们打下剑南道之后,再给青唐两州之地作为补偿如何?”
拓跋赤德没开口,一旁的拓跋阿吴道:“却不知是哪两州?”
庞知古摇摇头道:“此事却要等我们两军拿下剑南道之后再说,到时候可以根据双方实际所据有的州县来分割,不知道大君和王爷意下如何?”
拓跋阿吴看了一样拓跋赤德,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拓跋赤德在思虑片刻以后则开口道。
“庞先生说的有理,那此时就等我们两军拿下剑南道之后再行商议。”
庞知古闻言,向着拓跋赤德一点头,然后继续道:“却不知道大君准备何时对武安侯的大军发起进攻。”
拓跋赤德道:“等到我们后援赶到之后,就会出兵。”
庞知古没在继续追问青唐的援军具体会什么时候道,只是提出了另一件事。
“青唐的援军,如果走的时候当州一线,那在下以为...大君可能一个月内都等不到援军了。”
拓跋赤德有些惊讶,庞知古怎么会知道援军走的时候当州一线?
而这时候老军神论赞破则皱着眉问道:“庞先生何以得知?”
庞知古道:“走当州一线虽然要路过蛮部地盘,但所用时间最短,青唐大军十数万,每天消耗的粮食都是个无底洞,援军能早一日赶到,青唐就能多一分胜算...”
论赞破道:“如此说来,晋军一定会派人扼守当州的通轨城?”
从黎州一路赶到松州战场,通轨城是必经之地,虽然作为晋军的早些年修筑的要塞,但这么多年下来早就废弃了,此时已经没有晋军驻守。
“然也。”
论赞破听后默然不语。
只是看了一眼大君拓跋赤德,见到对方脸上极其细微得神态变化,以及小拇指微微翘动,他就知道这一切被眼前这位红莲军师说中了。
论赞破知道青谊节鬼章会率军前来支援,并且会有两万南诏大军一同。
但他早就劝过拓跋赤德,要令青谊节规章的援军走青唐境内,虽然会多耗费几日功夫,但这一路不会碰到晋军扼守沿途阻拦之事。
现在很明显,大君绝对是没有听从他的规劝,让鬼章所部援军走的是用时最短,也是道路最不好走的当州一线。
那条路虽然近,但对方只要把守住当道的通轨城,就能把青唐的援军拒之门外。
晋军主帅,那个用兵越发稳健的武安侯傅津川,会放过这样明显的疏漏吗?
就算他本人没想到,他身边也有诸多的智谋之士以及沙场宿将,这些人都会给他查缺补漏。
大君不是真的以为清溪关那个障眼法能瞒住晋国人吧...
庞知古也是惯会察言观色之人,短短与论赞破的几句对话,他基本就把事情的首尾猜了个大概。
心里也是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该忧还是该喜。
青唐人若能轻易击败傅津川的大军,对于红莲军来说绝不算上是好事。
因为红莲军在朝廷大军面前尚且需要东躲西藏,若是能把朝廷大军轻易击败,那青唐军的实力又该多可怕?
这样的盟友进了蜀中,先前的约定还管用?
现在看来,青唐人即便能胜,最后也肯定是惨胜,不会有太多余粮和余力支持他们进军西川腹地。
这对于红莲军来说,这是最好不过了。
不过现在看来,就从双方做决断的人来看,这位大君的军略比起武安侯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所以他很忧虑,青唐大军虽然看着威武雄壮,可别再像疏勒城下,被打的全军覆没狼狈而逃,到时候红莲军要面对的可就是朝廷的得胜之师。
这无疑是最坏的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