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玉夜宿于楼船之上,也被“庐州之鬼,前来索命”的呼号声所惊醒。
“鬼,鬼,庐州厉鬼来索命...”
“王爷勿惊,应该是官军夜袭,假借鬼神之名以壮声势。”
水师都督汪汀山急忙劝慰道,但赵德玉还是一脸的惊慌,他死死的望着大营的方向,偶尔在电闪雷鸣之中,还能看到官军士卒挥刀的身影。
“他们是...他们是来找我索命的...”赵德玉口中小声念叨,双目无神,汪汀山见状急忙让赵成淇将扶着赵德玉进船舱。
同时令水师和船上的步军加强戒备。
而雷勃所领的八百庐州壮士,口中连连高呼,“索命”等言语,叛军慌乱之间不等抵挡。
又因为没有夜间没有披甲,横刀乱砍,无数叛军换乱之间就被斩杀在地。
加之大雨,金鼓旗号全然吃去作用,反而是官军高呼的“庐州之鬼,前来索命”
官军就靠着口号在分兵之后靠拢,然后杀入一个营帐之后,在分兵。
即便是薛巨鳞和刘台卿以及叛军将领奔走整队,最后也只能把中军大营的兵士召集起来,勉强抵御主了官军的勐攻。
战斗一直持续待了将近天命,官军虽然体力严重消耗,但士气依然如虹。
连破叛军的四处营垒,直接斩杀就有数千众,还有更多的士卒慌乱之间,自相践踏,以及畏惧之下投河而死者更是不计其数。
而看到天放明了,雷勃迅速收拢了士卒,开始回撤。
叛军这边薛巨鳞和刘台卿虽然猜测对方兵少,但还是无力组织追击。一支胆气以丧的军队,守御营垒都有些勉强,至于出去跟那些“恶鬼”作战?
开什么玩笑。
“这仗打的,真窝囊啊。”
刘台卿望着那些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官军撤离,心中十分恼火。
薛巨鳞也是不发一言。
薛长庆开口道:“大都督,末将请命追击。”
“追击?你拿什么追?骑兵吗?”
薛巨鳞反问道。
雨停了。
叛军营里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血水和泥水汇合,让整个营帐都有些腥气。
“立即拔营,往南退却。”
官军回程的路上走的很慢,很多士卒直接瘫倒在地,雷勃也大方的下令停在路上修整。
手下一个校尉还奉劝道:“在此歇息,叛军会不会追来?”
雷勃没说话,堂弟雷乘直接道:“追击?叛军这帮狗杂碎还敢追击?那咱就在砍他一个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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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负家门血仇的雷乘在夜战之中,斩杀了几十个叛军,铸造精良的横刀都砍得卷刃了。
雷勃闻言也是一笑。
修整过后再起身往回赶的路上,正迎面碰上出营接应的梁岱和周世泽所部。
“雷将军,大都督命我前来接应。恭喜将军建功。”
“梁虞侯客气。”
又行了十余里,方才赶回大营。
傅津川和赵元槊率一众将领在营门前迎接得胜之师。
而薛巨鳞与刘台卿在收拢溃兵之后,清点之后才知道,一夜之间,直接被当场斩杀的,就有三千余,还有溃逃、踩踏而亡、投河而亡,损失了上万人的兵力。
好在,这最后的四万大军,终于赶到了庐州。
不过刘台卿和薛巨鳞二人的谋划,甚至提都没有在军议上提起。
毕竟这时候在士气丧尽的情况下,所有人想的都是尽快过到江南老家。
至于淮南?这辈子就不想来江北了。
而尾随叛军之后,官军也在一天之后赶到了庐州,距离庐州城北七里扎营。
叛军这边,入城的只有万余人,其余所部都驻扎摘了城南的巢湖沿岸,随时准备登船而逃。
站在庐州城墙之上,北望官军大营,赵德玉连连感叹。
“这朝廷为何步步紧逼,不肯放过我等啊...”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听得都十分的无语。
都什么时候了,王爷怎么说上这种话了?造反这种事,只要干了,还指望朝廷放过?
这是做什么梦呢?
而深知此刻情况的顾乡林和钱络等一众谋主,薛巨鳞刘台卿等一干武将,对于现状也是束手无策。
只有一个字,退。
至于想要以一个奇谋妙计反败为胜,扭转乾坤,这种只能出现在上京说书人故事里。
眼下的局势,只要官军的主将不傻,就不会给叛军翻盘的机会。
第二日,不知是因为前几日的被官军夜袭的惊吓,还是因为庐州城头上寒风,吴王赵德玉病了。
病的还很严重,高烧不退,口中胡言乱语,什么“厉鬼”“索命”,并且说什么都不肯留下庐州城中。
只能在亲卫的护送之下上了船。
好在军务一直都有薛巨鳞打理,而足够叛军渡江的船只尚未收集齐,有些需要从洪州调派过来。
所以一时半会大军还不能撤退。
至于分兵撤,这种事是不敢想的。因为先撤的就算暂时逃了,留守的部分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这种时候被留下,几乎意味着被放弃。
若是之前,叛军尚还有些心气,但现在,早就斗志全无,军心尽丧了。
没有人愿意被留下来,强行用军令,极有可能会造成哗变。
躺在楼船上的病床上,赵德玉面色苍白,不断打着哆嗦。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的感到有些悔意。
悔之不及。
悔不当初。
什么天命?
此刻他想起了长子赵成濠,诸子之中只有长子曾经隐晦的规劝过他,不要做这些事。
奈何他当初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事。
被那句“天命在吴”,蛊惑了心神,妄想谋夺大位。
现在想想,到底是痴人说梦了。
他只看到了江南的人心可用,也看到了许多人郁郁不得志,看到了道君皇帝不理政事...不对,现在想来,道君皇帝,并非是不理政事,反而是...深谙权谋的有道之君啊。
不过现在才明白过了,是不是有些晚了?
“成浚,去唤几位都督,顾长史,钱参军过来。”
“诺。”
在一旁侍疾的侄子赵成浚应了一声,然后出了船舱吩咐亲兵去找来众人。
大半个时辰,众人才到期,一起入内,见到病床上赵德玉的模样,也都明白了这是要做什么。
“是孤连累了诸君啊。”
赵德玉声音很虚弱,众人听得也颇有些感伤。
“王爷这是哪里话?我等受王爷大恩,自当为王爷赴汤蹈火,如今不过是时运不济而已,待我等回到江南,定能东山再起。”
“对,王爷这是哪里话,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等随王爷起事,不过想做番事业,如今是成是败,怎么能是王爷连累我等?”
众人的宽慰,让已经垂死的赵德玉心中稍微舒缓一些。
不得不说,这位王爷还是能得人心的,可惜他要面对的局势是以江南一地,抗衡整个大晋朝廷。
若真是王朝崩坏之时,一统天下未可知,割据江南想来不难。
但一个不得其时,困死多少英雄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