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足够冷静的人,当身处绝境,大脑会转得比平常更快些。
曹正的大脑,此刻便转得很快。
他在寻找郭平,可角落里的国字脸少年,眼神与他一碰而过,便刻意闪开。
曹正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只能靠自己了。
他咬咬牙,估摸着屋内的局势。如今,再劝说安西人跟自己下井,怕是不能了。
但,如果自己带着石娘走呢?这些已经开始戒备自己的人,会不会过来阻拦?他们会不会认为自己是在伺机逃跑?
曹正思忖着,摸向怀中的匕首。如果真的到了最坏的境况,也只能如此了。
他的手摸了个空。
心中咯噔一声响,他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慢了半拍。
匕首呢?!
他急忙低下头,浑身上下摸索。
“娘儿,你见到——”他轻声呼唤石娘,想问她见没见到自己不小心掉落的匕首。
没有回应。
他抬起头四处搜寻,昏暗的光线中,
看到石娘缓缓地向屋角走去。
“娘儿,你要去哪儿?”这个时候,他绝不希望石娘离开自己一丈之内,急忙招呼。
可石娘却像没听到一般,慢慢地,走向屋角,走向郭司马的方向。
她要干什么?
还没等曹正迈开步子去追赶,石娘已经走到了郭司马面前。
郭司马盘腿坐在软垫上,正闭目养神。
一旁伺候的郭平见到石娘过来,抬起了头,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
虽然此刻大家都对曹正产生了些许怀疑,但没人会神经质到认为乖巧稚嫩的石娘能与沙匪扯上什么干系。
郭平好奇地看着她,刚想问问她是不是渴了饿了,眼角却不经意地扫到她袖中若隐若无的匕首鞘。
“咔”。
一声轻响,一点寒光闪耀,匕首已经脱离皮鞘。
“你要干什么?!”郭平大惊,两臂急伸,试图挡住郭司马。仓促之下,急于站起的他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司马!”被喊声提醒的众人大惊失色,纷纷跳起身。
可匕首已经出鞘,利刃划空而过,在空气中化成一条白练。
郭平的眼睛瞪成铜铃,眼珠紧紧追逐着刀锋的轨迹。直到——那锋刃紧贴在石娘自己白嫩的脖颈上。
郭司马睁开眼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手握匕首对着自己脖颈的小姑娘。眼睛里也不禁有几分疑惑。
众人将石娘紧紧围住,刀剑出鞘,眼神戒备。
“石娘,你干什么!”曹正奔来,试图去拽石娘的手臂。
石娘一把将他的手甩开,手持匕首向内一收,锋利的刃割进了肌肤,血红的血珠流了下来。
“退后。”郭司马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向众人吩咐道。
没人肯退。
“我说,退后。”他重复了一次自己的命令。
陈安皱了皱眉,向后拉了一把郭平。安西汉子们也跟着向后退了几步。
“孩子,你拿着这个做什么?”郭司马的语气和蔼而轻柔:“你是害怕了么?”
石娘摇了摇头。
“那你不该拿着这个。来,给我吧。”郭司马伸出了手。
石娘依然摇头。
郭司马的手停在空中,眉心的皱纹一闪而过,脸上转瞬再次恢复了平静:“那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石娘点了点头,伸出白皙的食指,指了指那口枯井。
人们疑惑地彼此对视。
“孩子,我不懂。”郭司马摊开手。
石娘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口中唔呀有声,做着手势。
曹正看着,脸色逐渐僵硬。
而另一边,冰霜慢慢爬上了郭司马的脸。和蔼的笑容则渐渐消失:“你也想让我们钻这个地道?”
石娘大喜,连连点头,用手指点点自己胸口,分明在表示自己愿意先下井探路。
郭司马的脸色却越发不好看了。
“司马,人不可貌相啊。”经过这一阵的歇息,孙福的体力似乎缓过来很多,脸色红润了一些。
石娘看着郭司马的神色,越发焦急,继续努力打着手势。
“够了。”郭司马终于开口,打断了石娘的努力:“不要再说了,陈安,把她带走。”
陈安叹了口气:“诺。”上前来抓石娘的手。
石娘眼神一凛,蓦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众人一愣。再看时,只见石娘双手横握匕首,直将刀刃向自己脖子划去!
精钢制的匕首锋利异常,瞬间在皮肤上划开一道长长伤口。犹如水囊被割破的一瞬间,鲜血立即涌出。
“石娘!”
曹正大喊,扑将上去!
陈安反应更快,两指如风,狠狠挟住刀背,另一只手拍在石娘胸腹之间,将石娘瘦削的身子横推了出去。
曹正一个扑跃,凌空接住石娘,低头察看她鲜血淋漓的脖颈。
“好狠的丫头!”陈安将匕首扔在地上,跪下扳正石娘的头,仔细看了看:
“还好,没伤到要害。”
他犹豫了一下,冲郭司马叉手行礼:“司马,属下不才。但属下觉得,一个这么小的哑丫头,宁肯用命劝你我下井,恐怕……”
刚才的情景,显然也颇令郭司马震撼。他用力甩了甩头,站起身,好像刚醒过来似的,问道:“外面的沙匪动静如何?”
有人回报:“自从刚才被打退,他们就离得远远的,好像又自家闹起来了。”
郭司马哼了一声,长吐一口气,好像下定了主意。
他转向曹正:“你刚才说,那个地道通向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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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叉手礼
叉手礼,始于西晋,双手交置胸前,以示尊敬,是位卑者向位尊者行的一种便礼,类似于鞠躬或欠身。
《训蒙法》记载:“小儿六岁入学,先数叉手,以左手紧把高手,其左手小指指向右手腕,右手皆直,其四指以左手大指向上。如以右手掩其胸也。”
柳宗元则诗云:“入郡腰恒折,逢人手尽叉。”从中可见叉手礼的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