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黏夜滑动声近在咫尺地响了起来,被撕成两半的蚯蚓裂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黏合,它弓起身,重新恢复了生机,谨慎地游走起来。
“活过来了,看来平滑的切口没办法致命……”一一飞快地说,“你有别的攻击方式吗?”
居然变异出了利齿……
苏子沫眯起眼睛,毫不在意地握拳,少年身上的蓝光瞬间变得清晰了,那蟒蛇一样粗壮的怪物像个被捏爆的番茄,当即压缩成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小球。
“那就这样。”苏子沫轻松地回答,嘴角有一丝些微的上挑,可并不爽朗也不温暖,反而带着种说不出的阴沉狠厉意味,他压下上翘的嘴角,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
“你……”一一用力拽了他一下,深吸一口气,“小心!”
话音未落,难以计数的褐色影子从四周毫无预兆地破空而出,它们动作快得人眼几乎难以捕捉,可苏子沐连手指都没动一下,液体的喷溅声就在他身前响起,苏子沫回过头来,带着点不耐烦地冷冷逼视着她:“你注意好自己就行……”
他注意力有点分散,一条一直躲在藏身处没出来的蚯蚓恰巧打了个时间差,在他转过身和一一对话的当口以一种非人的速度扑了过来,张口就向他咬去。quya.org 熊猫小说网
一一猛地往旁边错了一步,大弧度地一旋,借腰部的力量甩出一记鞭腿,堪堪将那该死的畜生踹偏了原有的轨道:“该小心的他妈是你吧苏某人!”
她缓缓放下腿,眼神清亮,居然显得有些扎眼:“我没那么没用。”
苏子沫沉默半响,垂下薄薄的眼皮:“对不起,是我大意了。”
他注意力收束回来后,效率异常地高,一一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表情对着他,下巴快张掉了,没想到姓苏的竟然还有“道歉”这一功能,委实是大开眼界,局促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偷偷地瞥他,有一点奇妙的窃喜。
……
就在苏子沫忙前忙后的同时,警官郑海洋看了一眼戴在右手腕上的表,推开咖啡厅的门,目光环视一圈后,看见了个冲他点点头的人,缓步走过去,在他对面悠闲地坐下来。
郑警官头发是种偏金的浅棕色,脸上棱角分明,约摸近四十岁,招呼服务员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点了杯咖啡:“方郁文,叫我来做什么?”
被称为方郁文的男人慢悠悠吹了下咖啡上的泡沫:“你能不能别那么功利?咱老朋友难道不能叙叙旧?”
“得了吧,”郑警官嗤笑一声,“苏璟那家伙鬼精鬼精,你从他那讨不到好,所以从我这儿旁敲侧击,就看着我好忽悠?”
“得,那我直接问了,郑警官,那案子是你负责的?”
郑海洋警官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来,叼在嘴里,点上,漫不经心地回答:“就这个破事儿啊,陈年旧案,都过去十一年了,就是用盐腌过也得烂得干干净净,怎么总有像你这挖坟的家伙,尽提那些陈谷子烂芝麻事。”
“不,你不明白,”方郁文往前倾了一点,“案子本身不重要,关键是你们带出来的那个小孩……”
“别提了,”郑警官抬手打断他,“苏璟带出来的人,我是不怎么明白你们为啥总是凑上来找我。”
“慢着,”方郁文从身后拿出一叠档案模样的东西,按在桌上,往郑海洋面前一推,“先看看这个。”
郑海洋叹了口气,接过去随手翻了几下,脸色倏地变了,半晌后,他把烧到底的烟头掐了,在烟灰里拧了拧,往后一靠,显得倦怠极了,“你想问什么?”
方郁文手指在照片上敲了敲:“这人档案上写得清清楚楚,能量外放型,念动力系,先天能力者……你们就没觉得奇怪吗?”
“唉……你挑明了说,别问我,我只负责公安系统,不插手你们处理科的事。”
方郁文低笑了一声:“放眼整个总部,能达到他这个级别的能力者也是屈指可数,可惜其他都是早过半百的老家伙,只有他一个刚成年的毛头小子,他不像那些靠拼命努力积累上去的天才们,是个仅凭天赋的怪物,同样的怪物还有一个,现在还列在通缉名单榜首上明晃晃地挂着呢。警官,当时你们怎么找到他的?”
郑海洋沉默了片刻,轻轻地长叹了一声,浅啜了一口他杯子里的咖啡。
“十一年前……”
……
不多时,原本络绎不绝的褐影频率渐缓,直至消失,苏子沫甩甩手腕,把手重新插回口袋。
一一有点遗憾地想:“看来没我啥事了。”
她规规矩矩地站在苏子沫后边,伸着脖子等他的指示。
苏子沫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拿出手机不知道调出了什么翻看了一眼,皱了下眉,拖着一点声音,有点不情愿似的:“啧,喂,你跟我走。”
一一眼角一跳,他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的时候整个人让人觉得有点可怕,或许是因为懒得掩饰眼神中那种显而易见的冰冷,简直能让人打个寒战。她飞快地点点头跟上去,生怕触了这位的什么霉头:“去哪?”
苏子沫回过神来,十分敷衍地说:“一个合作对象。”
一一:“你们关系不好?”
她猛地回过神来,懊恼地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有点过界,涉及到了他个人,刚想说不用回答了,苏子沫居然开了口:“不算,只是这个人……啧,处事风格——不对,应该说和我相处的时候他让人不太愉快,其实应该算是个蛮厉害的人。www.youxs.org,是个专门研究能力体外转化技术的人才——这是说,他很擅长将超能力与一些科技结合起来,将其固化在外制造一些现有科技水平无法达成的产品。处理科和这人一直签协议保持合作关系,不过他性格古怪不好相处,啧……”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手指掐了一下自己的眉心,“不知怎么的我就投了他的眼缘,他跟别人交涉的时候居然特意点了我的名,说以后非合同的谈判,其他指示的下发全由我转达……真想把这货——”苏子沫默然片刻,截住自己的话音,站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矮下身和师傅低声交谈了几句,商定了价钱,这才转过身来冲一一点了一下头,示意她跟着坐进来。
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她那副随意的态度影响的?
一一关好车门,嘀咕了一句:“苏某人是念动力系吧?为什么不是公交就是出租,飞过去不好吗,还省钱……”
苏子沫那仿佛永远不变的语调从身旁传来:“不是事事都需要用到能力,能用正常手段达成目的的话,那么就最好不用能力,否则会让人产生一种自己与众不同的错觉。你倒是眼尖,我确实是能量外放型,念动力者。”
这都能听见!这姓苏的耳朵是窃听器做的吗?!
一一破罐子破摔:“我说你父母是怎么同意你这货这么早出来混的?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你大概也不会告诉我吧……但是我这么傻的一个人都看得出来,你能有这么厉害,可又是因为什么……为什么别人都那样对你?”
这些话她憋了许久,此时一口气吐出来,自己都跟着心酸起来了。
对了,那个周扬还说他是……
一一首次在他涣散无神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丝一闪而过的某种光芒,然而那缕微茫的波动消逝得太快,叫人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苏子沫漫不经心地垂下眼睫,不置可否地回答:“哦,大概是我前科比较多吧。”
“我不信!”一一快被他这满不在乎的态度气疯了,你有病啊?哪里有人这么不把自己当人看的?前科,你才屁点大,哪来的前科?!”
苏子沫脸上看不出一点波动,他眉间轻轻地挑起来,不知什么时候,他身上无时不在的斯文书卷气变得稀薄了,冰蓝色的眼珠幽深,看起来有一点危险气息:“你要是真想知道,随便找个人问问呗,哈,我可是个名人,话说那个谁没告诉你?”
一一眉头飞快地一皱,狠狠一噎,苏子沫瞥了她一眼,脸上带出来一点冷冷的自嘲。
看来她已经知道了,没有谁会不心怀芥蒂,何况他那点事儿也不算什么秘密,早被许多人咀嚼玩味烂了,随便一划拉就有十多个版本,再说他自己有多不堪,苏子沫自己最清楚,难道还指望有人接受他吗?
可或许是见过了她几次脱离他的意料,苏子沫突然之间,有一点莫名奇妙的失落。
人就是贱骨头。
“可是,”一一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子沫,“别人说的跟我他妈有半毛钱关系?我要听你亲自说,你自己的事,不是让别人添油加醋糊我一脸主观臆断的吧?”
苏子沫有一下没一下敲着膝盖的手指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这辈子尽是倒霉事的人,难道真会一直倒霉下去吗?
苏子沫长长地叹了口气,往后一靠,指尖一缕蓝光几不可察地飘摇了一下——从她的第一个音节起,他就隔了音,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一一也并不催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忐忑地等着他的反应。
她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定,只是捕捉到少年眼中那一丝的缝隙,本能地挤了进去——一一好像知道,错过就很难有下次了一样。
“我是被拐卖到这座城市当乞丐的,”苏子沫平静而带着几分冷漠地说,言语间没什么情绪,但一一却被那几句短短的话中包含的惊心动魄所震慑,“当时还只有六岁,父母……我已经不记得他们了,之后那个犯罪团伙被警方一锅端,随后就把我收编了,就这样。”
苏子沫低着头,他的侧脸有些清瘦,鼻梁修挺,嘴唇单薄,没什么血色,嘴角天生有点上翘,总给人微笑的假象。
一一忍不住追问:“那你在那里没受伤吧?那些人呢?被警方逮捕以后都——”
苏子沫带着十二分的漫不经心,轻轻挑起嘴角。
“死了。我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
一一控制不住地失声:“什——”
苏子沫轻轻地“哼”了一声,抬起手撑着自己的脸,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轻快语调和她打趣说:“可能是我杀的哦?”
那是一一第一次看见他笑,她惊讶地反应过来,眼前的少年长着一张通常意义上十分英俊的脸,可她先前一点不觉得,直到苏子沫露出除了面无表情以外的情绪以外才恍然大悟,这个人美中不足的是他的瞳孔总是涣散无神,向深处看是一片漆黑,一丝光都透不出,以至于带着种说不出的空虚漠然,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形容器。
他这一笑,简直就像是假人睁开眼睛,活过来了。
然而苏子沫像开玩笑一样,轻轻地呵出一口气,刻意勾起嘴角。但一一本能地有些瑟缩,那句轻松愉悦的“可能是我杀的哦”简直让她不寒而栗,从他的语气里,一一觉得他似乎对几百条惨死在自己面前的性命漠不关心,这让她毛骨悚然起来。
“欸?”
一一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苏子沫表面上那道貌岸然的样子骗了,这个少年似乎不是什么被别人排挤的可怜兮兮小纯洁,而是头嗜血的凶兽,苏醒的时候身上血腥气浓重得呛人。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嚣张拔扈的周扬见了这个人活像耗子见了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