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梦中古怪

夏夜深深,连蝉鸣都变得轻缓。

姜萱就在这样的氛围中入睡,沉沉的似乎谁都叫不醒。

“阿姐?你是我阿姐吗?”少女撅着嘴,一脸娇俏,“爹爹!这就是我阿姐吗?她长得可真好看,不像我普普通通。”

姜萱仰着头,先看到了一张拢在白雾中的脸,紧接着是一张刻薄的唇。随着他的上下唇翕动,那张面庞也愈发的熟悉起来。

那是一张英俊的面庞,因续了短须显出几分潇洒。他微微弯着腰,摸了摸少女的发顶,看也不看姜萱的说:“她也不过只有一张脸,哪有我们十三娘最是可爱。我啊,最喜欢的女儿就是咱们阿若了。”

少女依偎在男人腿边,拽着他的衣袖,带着几分懵懂犹豫的说:“那……她可是夫人的女儿,以后会不会欺负我呀。”

男人冷哼:“她敢!”

而后如何了?姜萱有些茫然。这里又是哪里?

她忽然感觉自己的四肢不受控制,缓缓的移动起来,连她的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嘶吼:“骗人!你才不是我的妹妹!我没有你这个妹妹!你是外面的女人生的!滚!你们都滚,不准待在这儿,不准给我娘上香!”

只听女子一声娇弱的呼唤,软软的倒在地上。

那男人冲过去,扶住她,担心又自责:“都怪我不好,没教好她。”

“大郎说的什么话……你向来忙碌,哪有功夫教导孩子。这教养孩子,本来就是我们女人该做的。”她娇弱无依,眼泛泪光,“是我不好,没保住你的儿子。”

姜萱木楞的看着她的裙摆,一行腥红蜿蜒,一路流到她的脚下,染湿了她素色的绣鞋。

“姜萱!”

男人、女人、少女,更可怖的是她的腹中钻出了一个看不清脸的青灰色婴儿。他们一个个张牙舞爪,如同恶鬼一般朝她扑来。

“不——”

姜萱倏地醒来,周身都是冷汗,被风一吹冷的发抖。

她握着双手,紧紧的攥着指节,直到看到熟悉的摆设才松了口气。

又梦到了。

这个梦每年总要梦到一两回,每次醒来都备受折磨。

梦中的人有时会朝她扑来,有时会跑着跑着就掉了脑袋,而有的时候又什么都不说,只是用一双冷冰冰的眼睛看着她。

往往她醒过来,都会将这个梦与曾经的预兆梦混为一谈。后来做的多了,就知道这个梦大约只是一种示警而非预兆。

梦中的姜若分明已经是少女的体态,而她却是一个幼童。至于姜延波和萧莘,又都是年轻的样貌。

她不懂这是什么,也不解这之中又有什么含义。总归,这个梦实在不好,往往令人身心俱疲。

根据梦境来看,那应当是在阿娘的丧礼上。姜延波不顾家中正在办丧,便将养在外面的萧莘母女接回绥安伯府。姜若当着她的面上眼药,惹得她发怒,而后则是萧莘假装跌倒滑胎。

这个梦很是奇怪,说是假又混着几分真。

她倒是一次偶然真的梦到过,她仿佛因为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被罚跪在祖宗牌位前。

对于一名幼童而言,夜里也要跪祠堂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四周什么都没有,除了祖宗牌位前的供桌上燃着蜡烛,四周是一片漆黑。你看不到门外,更看不到内室,方寸间只有一个个早已逝去的名字和一块暗红色的蒲团。

后来她还真的被萧莘罚跪过祠堂,不过倒也未受什么大罪,反倒是算计了萧莘一把。老夫人一怒,只将萧莘禁足。萧莘本就没剥夺管家权,如今连门都出不去,这伯府夫人的脸面是彻底被甩在地上,又被人重重的踩了一脚。

那段时日萧莘时常哭嚎,整个人癫狂的像个疯婆子。姜延波那时已经不再喜欢她的颜色,更是借此机会流连于秦楼楚馆中,让周老夫人连发怒都不成。

老夫人年纪大了,管家已经力不从心了。家中的下仆嘴上没把门的,就把这事儿给捅了出去。以至于在那段时间里,姜家的人几乎不曾出现在任何公开露面的场合。

那一年可真痛快啊,除了日夜能听到院子里那些不甘心的争吵,其余竟都是乐子。

有姜若不甘心要出门被王嬷嬷发现,直接拿人去祠堂,狠狠的罚了她跪了两天。姜若离开祠堂时,是让人背着离开的,听说两个膝盖肿的像两个紫色的大馒头。

又有萧莘在屋里骂人,尤其是骂了老夫人,结果那一年的新年她都没机会出门。

哦,还有姜延波。他与人争个粉头,结果对方也是有头有脸的,两人当街打了一架。对方人高马大,一拳就打的姜延波脸上跟开了酱料铺子似的。他捂着鼻子,还要骂,结果被打断了两根肋骨,在床上养了许久。

是了,那一年新年他也不曾出现。

那大约是姜家这些年来,最为冷清的一个新年了。

家里的郎主和夫人都没有出息,老夫人对着西院那边那边一派温馨祥和的景象看的眼热,这宴还没开多久,便匆匆离去了。

老夫人一走,气氛倒是好了起来。二房和三房的虽偶尔也有口角,但都一致对外,共同讨厌着大房。而姜萱作为大房里‘受欺负’的小可怜,那一年的新年竟然还得了两个大大的红封。

得了红封后,她跑到松涛苑和大家吃着瓜子、花生的。松柳不知道打哪儿找了本逗趣的话本子,一脸作怪的给大家念,打打闹闹的竟也守了岁。

“可真是好啊……”

她拥着被慢慢躺下,眼角缓缓落下一滴泪。

无论如何,那些不该被牵扯到这些事中的人,她终究要让他们平安无事的。

这次心里是彻底的放下了,也因白日实在疲惫,她很快便睡了过去。

沉沉的睡眠,呼吸平缓,不像噩梦。

男子在床边驻足,看了许久,才伸手将她露在外面的手轻轻塞回被子里。手指划过她染着泪痕的眼角,凤眸中闪过一抹痛楚。

是谁让你这么难过?你该每日都是笑着的,为何要哭呢。

你可知,你一哭我也要跟着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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