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楚欣抱着孩子,眼看着孩子那像极了萧旋凯的眉目,又想到现今大战在即,萧旋凯生死不明,一时间悲从心来。
原是虚惊一场,双喜怕那药方丢了,给挪了地方。
“真是一个人搁东西,十个人找不着!”梳儿叹气说道。
孩子在魏楚欣怀里渐渐睡熟了,她强压下了心底的悲凉,低头轻吻了吻孩子柔软的额头,轻轻的哼唱着歌。
见是孩子彻底睡熟了,魏楚欣才把孩子交给了奶娘。
拿上药方,上了车,奔往春熙客栈。
外面下起了雨来,又湿又潮,瓢泼大雨倾泻在了油纸伞上,遮挡不住,都淋在了衣服上。
客栈一雅间里,林豪岳正是坐立难安的在等着魏楚欣来。
这里出了房门,想要再着人去月饼铺子里拜访的,就听楼下小伙计笑着应道:“找林爷啊,您稍等,小的这就到楼上通知去。”
林豪岳见正是魏楚欣本人,便连忙下了楼,亲自迎了出来。
多年不见,再见面山河破碎,兵戎四起,仿若隔世。
“胡寇入土中原,所到之处,烧杀淫掠,无恶不作,将士们奋勇拼杀在阵前,九死一生,伤亡惨重,身为普通老百姓,能做的也只有是倾己之力,保家卫国。”林豪岳看着魏楚欣,满眼热忱的说。
“只可恨我一人之力有限,经营药铺多年,这个月底,已经把隋州各家经营着的止血草药全部捐到了前线,只是前线的伤亡太重了,那些药也只是杯水车薪,并因熬制复杂,见效不佳,先几日岳父大人同我商量,问能不能生产大批可用之伤药,我便一下子想到了魏姑娘,并魏姑娘人也正好回了靖州,真乃天时地利人和,老天爷相助我齐国将士也!”
魏姑娘见林豪岳如此说,心内撼动,也便交出了药方,对林豪岳道:“要说来,这副药方兜兜转转了八年,最后还是回到了林伯父这里,伯父有如此之心,我虽是一届女流,也有报国图志之心。”
林豪岳双手郑重接过了那药方,阅看后也大为所动,当即站起身向魏楚欣深深作了个揖,感慨道:“魏姑娘之心胸,哪里输于男子呢!只这一纸药方,胜抵黄金百万两,能救死伤者万众,魏姑娘乃为当世名医,不声不响,不图虚名,慷慨将此方捐赠出来,今日之行,实在让林某人钦佩。”
魏楚欣微微叹息道:“救死扶伤乃医者天职,林伯爷倾家荡产以图报国,才应当令人敬佩,国要是都没有了,哪里还有家,只希望这场浩劫能快快度过,国家恢复到往日之平静繁荣。”
林豪岳点头,满眼坚定:“会的,一定会的!”
……
崇泰九年七月中浣,帝后妃嫔携朝中重臣及重要家眷在二千两名羽林卫的护卫下,饱经风雨,艰难的向西迁徙,终于抵达了藩西之军事重镇。
茫茫大漠,万人无人。
君臣凭借着罗盘测定的方向与同天地豪相赌的勇毅,终于见到了齐国里统一规制的英姿飒爽的军伍,一时之间,激动得热泪盈眶。
然而守城之官兵却得到藩王高承羿是命令,拒绝打开城门。
以圣上高义煦为首的君臣三千又几人,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遭到了奇耻大辱之拒绝。
天子临幸,竟敢避而不见,天大胆子!
天子的震怒声,群臣据理力争的怒骂声,妇女小孩的悲嚎声,战马疲惫至极的嘶鸣声,羽林护卫军的怨声载道声,还有邵太后心底的望眼欲穿声。
乱世以开,君不再是君,臣也不再是臣。
面对着那坚实高耸的数丈城墙,所有的呼喊希望,到最后都变成了绝望的唇焦口燥。
高承羿就是不下令打开城门,身佩太祖传世御剑的真龙天子高义煦能奈其何?
后方京都城已成为了胡人的屠宰场,三十万民众的鲜血灌饱了周围数丈深的城壕,那是横尸遍野,那是耸人听闻的血林肉池。
前方相距不过二里之地的藩西之地城门紧闭。
茫茫大漠,哪里有肯接纳这三千又几人的收容之所?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该何去何从?
崇泰九年七月末。
将军左铭于常州、元绥、方武、相林四省征兵十五万入沉水关,同林大将军会师,抵挡胡人长驱直入南下。
九月初,败北,退守梁州。
次年正月,败北于梁州,退守灵州。
三月,败北,退守于沧州,左铭将军战死。
三月末,沧州知州倾城投降,暴虐疯狂的北元胡人嗜杀成性,将缴械投降的一万余军士,屠杀于沧州城内,竟无一人生还。
四月,败北,退守于嘉州,谢老侯爷战死。
危矣!危矣!
中原几百年不曾有之浩劫!
……
三度南下征兵。
第一次征走了魏孜津、程凌儿。
第二次征走了魏伟松。
现下,熬来了第三次。
常州,闵州,靖州所有的月饼铺子全部停产,魏孜霖协助着魏楚欣打理一州之土地。
成千上万石红曲米,成千上万车草料,一次一次被征运到前线。
捐的是魏楚欣的产业,魏孜霖在旁却看的心疼。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
夜里靖州城火把通明,征兵的军吏挨家挨户的敲门,深街犬吠,人心战战兢兢。
魏孜霖从闵州逃到了靖州,从魏伟松宅子又逃到了魏楚欣现下住着的铺子,终也是没能逃得了被征兵的命运。
前几次征兵的队伍一走,他总是庆幸的对罗氏笑说道:“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嘛。”
只是此次年过六旬的老翁,不过十五的孩童都免逃不了了,他还能幸免于难么?
“开门,开门!”粗鲁蛮横的沙哑声一声急于一声。
战乱之时,谁敢更衣入眠,宅子里所有的男丁全部应征入伍,惟留一众女人提心吊胆的过着殚精竭虑的日子。
石榴和梳儿忙面面相觑了一眼,披衣穿鞋,抄起房门口的木棒槌,壮着胆子走到宅门口问:“是谁?”
外面官兵骂喊道:“快开门,有人看见一男子私逃到了这里!”
石榴和梳儿听是官役,皆是提了一口气。奈何外面催的紧,无奈下只得拔下门栓,将宅门给打开了。
“官爷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们这里哪能私藏人呢,哪次征粮不都是可着我们月饼铺子来么,这你们是知道的呀,我们姑娘一户,几乎把全常州省的粮草都纳够了,捐钱捐物,我们月饼铺子何时说个不字了,这宅子里剩下的全是女人,我们上哪藏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