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四个管事退了出去,魏楚欣进来,两想照面,皆是微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屋里魏伟松正面朝门坐着,身前长桌上摞着厚厚的两摞蓝皮账本,每一摞皆有一丈多高。
魏伟松穿着元色夹棉的袍子,坐在桌前,看着已走进来的魏楚欣,笑着说道:“楚儿怎么过来了,搬个凳子坐吧。”
魏楚欣依言,笑着从旁侧搬过来个小凳子,在魏伟松旁边坐了下。
还不等说话,但听魏伟松开口笑问:“听津儿说,今日茶画会上你得了个第三名了。”
眼见着魏伟松笑得和蔼温和,魏楚欣也不知怎么,一时间感觉心里面一股暖流流过,微微笑着说:“三哥哥嘴可真快。”
魏伟松还是笑着,回忆着说:“作画这事凭得是天赋,二叔还记得你小的时候,三四岁吧,路还走不利索,就抓笔在纸上乱写乱画了。”
魏楚欣一时就笑不出来了,抬眼看着魏伟松,只道:“二叔还记得这个?”
要说冰冻三尺,自是非一日之寒。水滴石穿,也绝不是一日之功。魏楚欣的画之所以能胜过李明洋和史铖禹,自是和上辈子的勤学苦练分不开。
上一世,她也是琴棋舞,一样不通。只不过是生下来便有画画的天赋。
在府里长到九岁,除了在家塾学习以外,她最喜欢的事情莫过于绘画。
在庄子里生活了近六年之久,受魏三鹏的白眼冷气,受一众婆子汉子的恶语相向,吃不饱穿不暖,让人揉捏看不起的日子里,她也唯有在沙土上写字作画来打发日子。
后来嫁近鲍府里,双腿尽被打断,又是将近六年的凄风苦雨。整日被困在一隅之地,下不了地,挪动不了身子,没有纸笔,甚至连沙土都没有,她每日拿着一根手指在破了洞的单薄被褥上一笔一笔的摹画。那时候感觉自己画的不是画,而是希望,她还能活下去的盼头。
重生归来,两世为人。不一样的阅历体验,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生死轮回,自是对画作都有了独一样的感悟……
“怎么不记得,二叔一直都记得。”
魏伟松眼看着魏楚欣脸上那显而易见的凄然。
十三四岁的姑娘,怎会有这样的表情来,想来是这些年在外头挨过了怎么的艰辛来。
魏伟松不禁叹了口气道:“你自有你的好,那些闪闪发光的优点,只你父亲没有发现罢了。”
连个不时时见面的二叔都发觉了她自小就会作画,可笑的是魏伟彬竟然从不知道。要不是听魏孜博说,要不是茶画会上要她为家里争光,恐怕这一辈子他都不会知道。
魏楚欣缓了缓,今日过来原是有正事的,那些憾事恨事,是上辈子的事,上辈子的魏小三已经死了。这一辈子,她要堂堂正正活出个人样来。
“二哥哥可是将药拿给二叔了?二叔吃过咳嗽可是好些?”魏楚欣转变了话题,笑着问魏伟松道。
魏伟松只道:“你还别说,前儿霖儿拿过那药来,说是你给的,还正经八百给写出张单子来,二叔好奇吃了一颗,还以为是糖呢,也没着意!正好你二哥哥是个嘴馋的,说你送这糖好,比外头卖的都好吃,看我吃他便又来要,到我这里,一粒没给我剩。”
“让二哥哥给吃了?”魏楚欣又好气又好笑的问,只给魏伟松解释道:“单子上楚儿不是写给二叔了么,那是给二叔治疗咳嗽的药,并不是糖。只不过是在制作的过程中,楚儿怕药丸苦不好吃,往里加了几种花露来,二哥哥嘴可真馋。”
魏伟松听了禁不住就笑了,招呼外间正对账单的魏孜霖道:“霖儿啊,你过来!”
外间魏孜霖正对账对的认真,听魏伟松叫他,应了一声,手里拿着个账本,一边看一边往屋里走。进了屋也不抬头,看着账本只问道:“父亲叫我?”
魏伟松笑道:“你看看谁来了,你吃了人家东西,人要找你算账呢!”
魏孜霖这才抬头,看见魏楚欣,笑呵呵的道:“三妹妹来了。”
玩笑了一回。魏楚欣又将为魏伟松准备好了的药拿了出去,亲自看着魏伟松吃了。
魏伟松吃完后,喝了口水,将药盒随手装进了袖子里,只道:“再不能让霖儿得了去。”
这里魏孜霖复又回外厅和账房们对账。
魏楚欣和魏伟松两人在里屋。魏楚欣便认真了起来,只道:“楚儿今日过来,是有件事想要请二叔帮忙的。”
魏伟松见魏楚欣说的认真,便收了笑容,只点头认真听着。
但见魏楚欣走在门口,将门掩好后,才说:“楚儿想求的这件事,无论二叔答不答应,都不可再对其他人讲,我父亲便是头一个要避讳。”
“你说吧。”魏伟松笑看着魏楚欣,虽声音不大,但委实真诚,“虽你与二叔接触的不多,但既然你有求于二叔,二叔便尽己所能,只要有能力办的事情,二叔都给你办。”
说的魏楚欣心里又是一暖。
魏楚欣便笑了,走上前来,站在魏伟松身边,直从袖子里拿出了那叠成一打的三千两票子。
魏伟松只当魏楚欣是小丫头,求的事情也不过便是吃喝小玩意罢了,直到接过那三千两票子时,才是对魏楚欣又有了一番新看法。
“这是?”魏伟松将票子捏在手里,拿手指微微抿着,大致数了一下,有三十多张,“这钱是哪来的?”
魏楚欣笑着,并不说话。
魏伟松见她这般,便也没打算追问下去,只道:“说说看吧,你是什么意思?”
魏楚欣这才笑说道:“这笔钱放在楚儿身上不安全,楚儿想放在二叔这里寄存。”
魏伟松自来是经商的头脑,看着魏楚欣笑说:“想放在二叔这里得利息,二叔答应你了,你想要多高的利?”
他就也只能想到这一点了。要不凭个小姑娘,还能有多大张罗。
魏楚欣笑说:“我不要二叔的利息,就真是只寄存在二叔这里,二叔帮我保管这笔钱,我随时要,二叔随时给我。”
“你个丫头,未免太性直了些!”魏伟松将银票放在了桌子上,人已经站了起来,看着魏楚欣,只笑说:“虽说是一家子人,但二叔身为长辈不能占楚儿的便宜。市面上抬钱按文算,二叔给你取个整,这笔钱你要常年放在二叔这里,二叔每年给你三百两利息,你觉得如何?”
这整未免取的太多了。魏伟松分明是在送她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