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互相知道了身份,那魏楚欣也不便再称呼林豪岳为林老板了,随着鲍晓的辈分,改叫伯父。
五千两银子对林豪岳来说,并不是一笔多大的投资,在立字据时,林豪岳甚至笑着说:“不收魏姑娘的利息。”
魏楚欣也笑着,最后还是在契子上加了一句话:“五千两银,一年付予银五百两,以为利息。”
还是那样的理,银子好还,人情难还。
筹备到了银子,林豪岳定是要请魏楚欣去府中吃饭。两人从银号出来,一路上边走边聊。
魏楚欣先道:“此番和林伯父做的生意,还望保密。”
在齐国里书香门第之家最忌惮未出阁女子擅作此行,想到靖州魏伟彬,林豪岳了然的点了点头。
行着,林豪岳又赞说:“姑娘不仅行医上深有造诣,就在经商上天赋也是不小。伯父店里伙计也好,徒弟也罢,竟没有一个比得上你的!”说着又不免喟叹,“只可惜你是女儿身,又是魏同知家的千金,不然呐,伯父真想收你为徒,带引你经商做贾,相信以你的资质,一定比伯父强,只是可惜了!”
女儿身,魏伟彬的女儿,这些就能羁绊住她了么?
魏楚欣看着街道两旁那一家家生意很好的敞铺,璀璨一笑。她虽然没有去接林豪岳的话,却在心中打定主意,终有一日,她也要在繁复的街道中有自己的铺子,有自己的生意。
到了林府,一入府门,魏楚欣才感受到什么叫做真正的富庶。是那种有钱不用掖着藏着的坦荡荡。
凭自己精明的头脑,独到的眼光,老辣的商机意识赚得的财富,比搜刮民脂民膏,掖着藏着,每当上头派官员来查,都吓破官胆,提心吊胆,亦如知州鲍宇,亦如知县曾顺士强了百倍。
柳伯言的姑姑柳香琴笑着招呼魏楚欣,给魏楚欣添茶时还不忘笑说:“这杯茶,我得亲给魏姑娘倒上,魏姑娘是言儿的贵人,自打言儿认识了你,倒跟变了个人似的,现在在京里学习,别提多么上劲。偶尔书信回来还说呢,说:‘靖州芮禹岑神奇什么,早晚考个状元给魏家三姑娘看看!’”
魏楚欣微低头,笑着接过柳香琴递过来的茶,终是淡笑笑没有说话。
靖州芮禹岑算什么?这话说的豪气。
其实也不算什么,就是在以后考了个全省第一,全国第一,连中三元,殿试时题名金榜的状元,打破了齐国自开国几十载以来无人能连中三元的记录罢了。
柳香琴向来是个爽直的女人,眼瞧着魏楚欣淡笑笑不语,便要替侄子争一口气:“皇天不负有心人,少年当立志,我信我家的那个小崽子,魏姑娘呢?”
她自己相信便自己相信呗,非要逼着她说出什么么……
魏楚欣生怕将手中那个成色极好镶金边的定窑瓷杯弄碎了般的,小心的将其轻放在了小案上,淡笑笑说:“伯母说的没错,少年当立凌云志。”
临走的时候,柳香琴非要将魏楚欣腰上戴着的淡粉色丝绦留下,并要用一价值百两的纯玉手镯来换,还直言说:“我得给小崽子置办一像样的礼物,预备着明年童生试送他!”
魏楚欣听了,笑容微滞在脸上。最后看了看坐在一旁喝茶的林豪岳,委婉的拒绝道:“林伯父向来是做大生意的,伯母耳濡目染,怎可和小辈做这样赔本的买卖。”
林豪岳笑着,柳香琴亦是笑得大气:“你伯父成天家斤斤计较的,伯母我断不能学了他去!”
从林府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在隋州城并无人认识,魏楚欣便把头上带着的那大檐帽摘了下来,没了丝纱在脸庞的束缚遮挡,觉得呼吸都轻松了。
出了门就直往一家当铺走,石榴跟在后面,免不了要劝上一句:“姑娘,咱们不是才有了五千两了么,现下又不缺银子,这镯子这么好看,就先留着别卖了吧!”
魏楚欣轻蹙了蹙眉,今日她非要把这镯子卖了不可。
“姑娘,你听见我说的话了么?”石榴追在后面。
魏楚欣回头,停在原地,等石榴到身边来时,不免要故意吓唬人,小声的对石榴道:“谁有五千两了,看没看见那个戴毡帽的!”说着拿手往脖子上一横,“不知道江湖宵小,劫人钱财么!”
石榴循着魏楚欣的眼神,往那边男人处看,一时吓得吞咽了下,贼头贼脑,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起来:“没有……我们姑娘可没钱,我浑说着玩的!”
魏楚欣见了石榴这个模样,忍不住低头憋笑,警告的样子:“以后别乱说话了!”
不过身上拿着这些钱,她也真不敢掉以轻心。财不外露,当即去了当铺,将那贵重的镯子换成了银票。
去州衙后门,路过鸟市。街道两旁满摆着鸟笼子。镀金的、藤条的、竹的、黄铜的,笼子里关着各种品种、各种形态,各种颜色的鸟。交嘴儿、松黄,家贼、野鸽、百舌子、林鹨……叽叽喳喳的叫的欢腾。
想到鲍晓帮了她大忙,魏楚新便连笼带鸟买回来了一个。
只没想到,提到府里,梅儿在旁边候着。
梅儿本就对魏楚欣没好印象,见着这个,不免皱眉,语气不善的道:“姑娘怎买回来了这个,唧唧喳喳的叫个没完,招不招人烦呐,我们奶奶最不喜了!”
石榴正提着那鸟笼兴致勃勃的逗趣儿里面的松黄玩呢,听了这话,脸子撂了下,就想回梅儿几句。
魏楚欣听梅儿这话,虽心中隐有不快,但还是赶紧拦过石榴来,笑着说:“梅儿姐姐别恼,这有什么的,既然鲍姐姐不喜欢,放飞了就是。”说着,便从石榴手里拿过了笼子来,打开笼门,将鸟放了。
梅儿见这般,撇了撇嘴,冷哼了一声,打开后院的门,直不耐道:“你俩别磨磨蹭蹭的,赶紧的,进不进来!”
石榴张牙舞爪,直怼道:“你怎么说话呢,再神气不也就是个丫鬟!”
晚上躺在床上时,石榴还因为这件事情而喷喷不平。
魏楚欣笑着劝解了一番。只她自己默默的在心里思忖着,人被生活磨平了了棱角,变得那么的世故圆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好与不好?
这还是她自己么?
这边正房里,梅儿服侍鲍晓喝安神汤。鲍晓闻得了放鸟的事,只问梅儿道:“你难为魏姑娘了?”
梅儿蹙眉,话中带有自己小姐向着他人的酸气:“我哪敢难为她,只是小姐不是向来喜静,最讨厌鸟叫的吵吵闹闹声了么!”
听梅儿的语气,鲍晓便放下了汤碗,抬头对面前的人语重心长的道:“知你不喜欢她,但魏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
梅儿听了,不服的撅嘴,“那还不是因为三千两银子!当日要不是图这些钱,我看她也未必!”
鲍晓摇头说:“话不能这样讲的。”
转而换了方向劝说:“为了你好,你别得罪她,京中定远候是何等权贵,当日那个侍卫来府中找魏姑娘,何等气势,别看她小,只小觑不得……”
梅儿既听鲍晓这样说,方才后知后觉的担忧起来。
鲍晓便道:“明日你亲自服侍她用早饭吧。”
梅儿听了不敢不应。
第二日回梓浣山,在马车上,看着天上飞的几只野鸟儿,石榴忍不住咋舌惋惜那只松黄儿。魏楚欣躺在一侧,闭目养神,思忖着程凌儿带她去看的那千亩荒地来。
九千两银子到底能不能拿下来?两日奔波费力才借得这五千两银子,那块地势必不能旁落他人之手!
石榴正瞅着魏楚欣闭着眼睛,绵密的睫毛也一直在轻颤着,这边就突然睁了开,吓得她一个激灵,“姑娘,你干嘛,吓不吓人呐!”
魏楚欣眼看着自己把明媚娇嗔的石榴吓得不轻,禁不住笑了笑,转过身去继续落实着拿下那块地的好法子。
到顺来县时,正是中午。下了车,打点好一路上尽心尽力的马夫,魏楚欣便带着石榴找了家馆子,点了几道店里的小菜吃着。
这里石榴正和盘子里的花生米较劲,魏楚欣正好笑的在旁冷眼旁观之时,正见着进来一众人,魏楚欣看着为首的那个,神情一滞,手上的筷子都滑了下来。那人不是旁人,正是他父亲魏伟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