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疼啊……姑妈!”
“疼也活该!”
魏楚欣走进去时,就见着邵漪微一张脸惨白惨白的,额头上出的都是虚汗,只和邵太后说话,竟还有说有笑的。
邵太后抬头,看着颔首立在一侧的魏楚欣道:“也别拘着了,知道你有手艺,快近前一些,微儿这膀子怕是不好,你给瞧瞧。”
魏楚欣依言走了过来,早就知道这邵漪微不是好惹的善茬,心里不能不有所顾虑,就微微点头算是和她先打过了招呼,然后才敢替她看诊。
邵漪微看着魏楚欣谨小慎微的样子,也倒还配合,让伸胳膊就伸胳膊,让左右动动,她便左右活动活动。
一时魏楚欣就按住了邵漪微的膀子,疼的邵漪微“嗷”的一声就喊了出来,额上虚汗直往下流,只还嘴硬的嘲讽人道:“没想到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挺有劲!“疼得将牙咬得吱嘎直响,“虎……虎落平阳被犬欺,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落你手里!”
“如何?”邵太后坐在一旁关心的询问。
魏楚欣照实回说:“郡主肩膀严重脱臼,怕是不好。”
“还想着介绍,原你们认识,既是这样,能不能给医治好了?”邵太后保养得极好,一双美目极其打人眼睛,若不知细底,说来二十过几人也是足足能信的。
“郡主贵体,微臣定当尽力医治。”
听魏楚欣说要更衣看诊,邵太后便摆手吩咐宫女掩好了帷幔。
“就这么接,谁许你脱我衣服的!”眼见着魏楚欣伸手来解她的袍子,邵漪微便是急眼了。
“都是女子,你怕什么,也就是萧家二娘子敢接这样的担子,先时那两个老废物的话你也听到了,这膀子是二次脱臼,从北元赶回来又耽搁了月余,再不看诊,怕是后半辈子就完了。”邵太后叹气劝着,又长又绵的睫毛微微翘着,贵气里平添着几分妍媚,两种中和的恰到好处,不出挑、不过分。
更了衣,才见着这邵漪微不仅是膀子脱了臼,另外一肩膀上包着白色的纱布,看着倒是箭伤。
用绳承吊着,算是接上了。那邵漪微胳膊肿的不像样子,魏楚欣施了针不算,又另外给开了内服外抹之药。
怕是御医配置不好那外用的药,邵太后懿旨,准允魏楚欣到太医院自行研配。
太医院乃齐国草药之宝库,如今有幸能够入内,简直让人欣喜。
这里从隆福宫出来,由两个小太监引路,往太医院走。
出了东六所,走崇文门穿文渊阁长亭,过外庭方抵达太医院。
等过了崇文门,穿走在长廊里时,魏楚欣远远的就瞧见一人,那人也看见了她。
两人便那么对视了一箭地的路程,他立在原地等候传见,魏楚欣随着太监缓行,穿过长廊另要改道。
走到面对面时,魏楚欣看着芮禹岑,芮禹岑也抬眸在看着她。
几载未见,一切都不似从前了。
正五品官服加身,他比年少时看着更加成熟儒雅。二十三岁,名满京都城的头甲状元郎,入内阁,有抱负,声名官品让天下学子士人趋之若鹜,争相模仿。
靖州芮禹岑,走了和上辈子一样的没有偏颇的成功之路。
他也在看着她,高髻云鬓,早已不是十四五岁当姑娘时的样子了。京师医源馆里的掌馆教习,改变了士子名流对女医的固有偏见,她是他这些年,见过的最优秀的女子。
不骄不躁,不急不馁,那双澄澈的眸子里,写满了韧劲与执着。当年他就知道她生活的不易,现如今即使是苦尽甘来,她也还是没变。人最难得的便是坚守初心,看着她,他仿若都找到了自己的那份初心。
所有的年少回忆,到如今也不过就是微微的相视一笑。
他是言臣之表率,她是煊武侯之妻,平白无故,再无交集。
……
皇宫里依旧承平,北元关失守的消息仿若一场和煦的春风,吹拂到湖面上,荡出淡淡的涟漪之后,就那么平息了。
凭着太后懿旨,魏楚欣以正五品掌馆之名,光明正大的踏进了那扇门,自来有男人才能进进出出的太医院红漆大门。
开药配药,一切都井然有序。正当魏楚欣拿着煨好的消肿露从正堂走出来时,一股熟悉非常的草药味飘了过来。
眼见着几个小太监在台阶下熬制丸药,魏楚欣就停了下来,询问一旁跟从着的太医院御医道:“敢问大人,这是给谁熬的药?”
“是为太后制的安神丹。”
“安神丹……”安神助眠的安神丹里为何会传出黄桷子的味道。
“敢问魏掌馆,有什么不妥吗?”老御医见魏楚欣看着那药罐微微失神,不禁作揖请教道。
“没有。”魏楚欣回过神来,笑着茬开了话题,“为清河郡主配置的活血通络汤药一日要煎熬三次,还劳烦大人熟记。”
“魏掌馆莫虑,下官都记下了。”
魏楚欣颔首微笑:“有劳。”
……
今日魏楚欣比萧旋凯回来的还晚。到和乐堂请安时,就见着老太太和萧旋凯脸色俱是不佳。
魏楚欣入了坐,静听两人谈论着。
“耿彪也算是个汉子,为国捐躯,死得壮烈,他家中老母妻儿,务必要安顿好了。”老太太叹气。
萧旋凯点头,“圣上已经下旨安顿过了,翎儿还在北元,那边音讯全无……”
老太太不愿意提起这话茬,沉吟着打断了萧旋凯的下话:“谁还不是十月怀胎娘肚子里长出来的,别人能死,她又有什么不能死的……此事还是由圣上裁决,不该你沾边的事你绝不能沾,无论传来什么消息都给我稳着,你听没听见?”
萧旋凯只得咽了下话。
老太太便想起来了,开口又吩咐萧旋凯和一旁坐着的魏楚欣,“这事先谁也不许对你们母亲提,看她听了一时攻心犯了旧疾。”
说曹操曹操反到,这里大夫人带着萧昕瞳来了。
一进了和乐堂,小孩子便跑到了老太太的脚踏上面,拿胖乎乎的小胳膊热络的环着老太太的腿,“太奶奶”三个字叫得清脆又好听。
“我的好曾孙,来,太奶奶抱抱!”看着了孩子,老太太的脸色才和缓了过来。
这两年老太太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尽八十的人了,再是强健也不抵往常。
老太太抱不动曾孙子了,萧旋凯站起身,将孩子给接了过来。
“我曾孙长得快,才几天没见,太奶奶就抱不动了。”老太太心宽,人毕竟都有迎来那百年的时候,较劲不服老也不行。
“猴稀罕孩子,看把瞳儿的脸都掐红了,哪有这样当爹的!”
大夫人眼见着萧旋凯掐她孙子脸,不愿意了,伸手来打萧旋凯,将孩子护了起来。
老太太也向着她曾孙,骂萧旋凯道:“挺大个人了没正形,那是孩子,成你的玩物了不成!”
一时祖孙四代,聚在和乐堂里,还如平常那般,说说笑笑,仿若北元关不曾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