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菜叶子被捡的干干净净,众人排队在张莱那里兑银子的空荡,魏楚欣轻轻放下手里的茶壶,不急不徐的说道:“今日之事,下不为例。若再敢有下次,便没有这样的好脾气了。”
说毕,只见衙里的班头带着十数个衙役赶了过来。
因魏楚欣经常出银子资助鳏寡孤独废疾者,和衙里的大人们自是相熟,都听说月饼铺子里的年轻女东家为人大方,出手阔绰,这班头平日里正愁巴结不上,眼下魏楚欣突然派人来请他,他还有不来的。
一来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班头整日里各处耍滑,自来会处事办事。
这里不需魏楚欣说,直吩咐十来个衙役道:“哪里来的乱民在这里聚众闹事,阻碍了城里的秩序,要让上面的官老爷知晓了,还不治罪,还不将这些人通通给我拿下,都关到大牢里等着发落。”
衙役们也自来谙熟班头惯常用的那一套,拔出刀来,打算震慑一番。
众人眼见着官差来了,皆吓得心惊胆战,哪里还敢有再领银子的。
魏楚欣笑着,适时阻止道:“大人误会了,着人请大人们来,是希望帮维持纪律的。一众人等领银子,争相恐后怕是乱了顺序。”
“魏老板客气,既然如此,我们遵从便是。”
由是众衙役收了腰刀,立在一旁,眼见着一群城中妇人用烂菜叶子换了一把把实打实的白银,皆是看红了眼睛。
有银子勾着,又有衙役在旁边看守着,众人胆胆突突的领完钱,皆是灰溜溜的散了。
从银号兑出来的银子还剩下半木箱,魏楚欣也懒得和地痞小吏们周旋,又知道明面上的银子他们不敢收,看了看站在旁侧的刘大和张莱两人,故意笑着吩咐张莱请几人到馆子里吃饭。
在路上班头假意推脱了一番,张莱自来又是个实在人,人说不去,他就真当真了,不消一会便一个人回来了,直将魏楚欣塞给他的五百两银子给拿了回来。
魏楚欣正在屋子里翻账目,见他回来了,故意笑说:“吃完饭了么,回来的这么早?”
张莱将银票交上来,“那班头说不吃饭,我想着不吃正好省了,就回了来。”
刘大在屋里站着呢,听这话,急得要跳脚了,“我说阿莱啊,你这人是一头筋怎的,人那是客气,你这回来了,不是将人得罪了么!”说着,毛遂自荐,“东家不若让我去将功补过吧?”
魏楚欣摆摆手,笑说:“不吃正好,省下了。”
……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强堵无益。
一上午的时间,先后竟然有五六位老板来和魏楚欣终止契子。
不仅如此,月饼铺子一笔生意都没做成。
那些谣言,仿若如脏水一般的泼在了铺子里所做的糕点果子上,没人再来买。
暑热难耐,铺子里闷得人烦躁。糕点果子卖不出去,魏楚欣便着人给城中的济民院送了去。
没想到的是,济民院不肯收,几十大篮子的糕点又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出来。
张莱看着摆在后场的一筐筐果子,掀起盖子,气的连吃了几个,“这么好的东西,平日里都舍不得吃,没想到现在竟然送不出去,我们姑娘怎么了,没偷没抢,凭什么就被人瞧不起!忘了我们姑娘捐的银子了,哪次让商人出资,不是我们姑娘第一个带头,全他娘是忘恩负义的!”
刘大看着这些果子也犯愁,挠了挠头,劝张莱道:“阿莱管事,你小声一些吧,别再让里头的人听着。这一天里多少的事故,还嫌三姑娘不闹心么。”
张莱便住了声了,看着刘大问:“那这些果子怎么办,大热天的堆在这里岂不是要白白的搁坏了。”
刘大叹气,“先可铺子里做工的人分分,剩下的我拿回参议府去。”
张莱听这话,压低声音指着下屋说,“那里还有几十篮子呢,铺子里的人又怎么吃得完。”
刘大也忍不住抱怨了起来,“平日里供不应求的东西还没人要了,实在没人要,喂狗不成!”和缓了些语气,才又说:“实在没人要,雇几辆车拉着,往主街上散,就不信没人吃,倒是这两年丰收,都过富裕了,忘了闹饥荒啃树皮的时候了,这人,狂的!”
难得闲得没事可做,魏楚欣便研起墨来,准备作画。
张妈妈走了进来,昨天哭的厉害,今日里眼睛都哭肿了。
“来看看小姐在做什么?”张妈妈笑着说。
魏楚欣也抬头,没事人一般,也笑着说:“闲着没事,作画打发时间呗。”
“屋子里闷,小姐怎么也不吩咐人开窗子。”一面对着魏楚欣,见这孩子有什么心事都放在心里压着,不说也不表现出来,张妈妈心里就发酸发疼,眼泪就又忍不住下了来,她便赶紧回身往窗户旁走。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
画得了一幅画,落笔时想找魏孜博欣赏,只是又突然想起来昨天故意说那些话,他再理她才是奇怪呢。
张妈妈到底是眼明心慧,眼见着魏楚欣失落的坐在那里,不免在一旁提醒道:“去年小姐不是和史大人家的娘子交好么,小姐经常提那史家娘子也善于画画的,姑娘不若去史府里玩玩。”
魏楚欣一时也才是想起郇氏,想来也是许久没和她见面了,便带上画去拜访于郇氏。
却不想,到了史铖禹家宅门口,递上拜帖之后,郇氏竟推而不见。
郇氏的贴身大丫鬟口直心快,嫉恶如仇,眼见着魏楚欣在门口迟迟不走,便直说了出来,“我们家大小姐不想见你,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你如此势力不知廉耻!”
“当日里你就是费尽心机接近我们家二少爷,我们家二少爷不选你的米做贡米,你就在萧大人身旁吹枕头风,让萧大人出面逼得我们二少爷不得不选你的米!现如今萧大人被调回了京里,你再用不上他了,便又开勾引在常州常驻的羿亲王,书香门第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我们家大小姐真是一时走眼,看错了人,亏得从前一心一意的真心待你了,当初让你着了温夫人的圈套,给邵家二公子做妾就好了!”
正是醺风七月的时候,魏楚欣站在史宅门口,头脑一阵轰鸣,耳朵嗡嗡直响,一时觉得春寒料峭,冻的她忍不住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