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动心

马车上铺就着极厚极舒服的锦褥,缓行了两日。

一路上虽说是冬景萧条,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想着在目的地等着的那个他,这样的景色看在魏楚欣眼底,也添了几分韵味。

风一更,雪一更。

夜深千帐灯。

到省里时,正是十五的晚上了。街道上华灯万盏,百姓几乎是倾城而出,宽敞的街道上挤满了人,真所谓是车如流水,马如游龙。

魏楚欣顺着窗户向外瞧去,入目的满是花灯。

走马灯、柱儿灯、蜻蜓戏水壁影灯、牡丹花蕾灯、宝伞花壶灯、六角宫灯、宝塔灯、如意灯、玉簪灯、绣球灯、润饼灯、年年有余灯、鲤鱼吐珠灯、双龙抢珠灯、龙凤呈祥灯、仙女荷花灯、嫦娥奔月灯……

正看的目不转睛,马车突然便停了下来。

下车时身处目不暇接的花灯之中,街道上人头攒动,手提兔儿灯的油灯小童,携手游街的青年夫妇,走街串巷,敲梆买元宵的货郎汉子。

耳畔是人们的欢声笑语,噪杂的街道上,魏楚欣站在原处,左顾右盼,华彩灯景,却是有背井离乡的陌生感觉。

蓦然回首,那身银白色的袍子陡然映入眼底时,清冷的身姿,映在满街的红照里,连展露出的笑容都仿若温柔了般的。

魏楚欣看着,竟然是会心的笑了出来。

哪里有什么温舟承大人,分明就是他萧旋凯。

人流涌涌,萧旋凯正手提花灯站在那里笑等着她。

她回身往他那头走,他移步往她这边来,面对面站在那里时,萧旋凯看着她眼睛,笑说:“上元节快乐。”

魏楚欣抬头,呆愣的看着面前的他,啜动了下嘴角,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默了那么半刻。

正月初一的那日晚上,他在信纸上写:道一句新年快乐。想要什么,回信过来,也许可以帮你实现。

魏楚欣当时不曾认真,信笔写道:不如十五那日在我面前,道一声上元节快乐。

“我说笑的……”她笑得眉眼弯弯。

“我当真了。”他递过来手里的花灯,是一盏流光溢彩如意灯。

他要祝她一生如意。

魏楚欣接过了花灯,提在手里,和他缓慢的穿游在热闹非凡的常州省街道上。无心看灯,抬眸展眼之中,皆是他那刀刻一般的英俊侧颜。

他侧过头来时,她有如做贼心虚了般的下意识便将眼神躲闪开来,脸颊不禁上了微微红晕。只还好天冷雪寒,冻红了脸也未可知。

萧旋凯噙着笑意,毫无躲闪,直视着她的红脸蛋,耐心温柔:“冷么?”

魏楚欣笑着点头。

冷又热,是一种什么的感觉。

天空上又飘起了片片雪花。

萧旋凯伸出手来,欲要拭去落在她墨色柔发上的雪花。

只魏楚欣微微侧头,巧妙的躲避了开来。笑着才要说话,身侧便来了一群抢灯的顽皮孩子。一边念着:“梅花灯,点不香;官刀灯,搅茅房……”一边抢了魏楚欣手里的如意灯。

眼见着一群孩子得意而去,魏楚欣不禁笑出了声来。

这里临街进了家铺子。屋子里炭火烧得红旺旺的,铺面而来的是盈盈暖意。

魏楚欣解了身上的素色披风,搭在身后面的椅背上,坐下后笑看着萧旋凯点着菜肴。

一钵弹滑的元宵,一碟炸得金黄的元宵,一碟酥脆的春卷,几道清淡的小菜。

每次和他坐在一处吃饭,魏楚欣都有种手不听使唤了的感觉。拿不住筷子,握不住勺子,碗里面的元宵,打着转的不让她吃到嘴里。

想她在石榴面前,那也是有一筷子稳夹一粒花生米的纯熟技艺之人,只在他面前,露了怯意。

滑滑的元宵顺着碗沿直被魏楚欣送到了嘴里,正点头享受着满口芝麻香时,但听对面的人轻笑了出来。

魏楚欣抬眉,停了动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脸瞬间就烧了起来。也不好意思抬头,也不好意思再吃,暗暗咬了下嘴唇里侧,正是不知所措之时,突然听对面萧某人问道:“汤圆好吃么?”

魏楚欣听这话,心里一横,突然间就无所谓了起来,拿起筷子要去夹菜,但见萧旋凯伸过个汤勺来,下面用白瓷碗接着,几分玩笑几分认真:“据说是牡丹花馅的,你替我先尝尝。”

牡丹花馅的汤圆?

魏楚欣眼看着那汤圆,一时也是傻了,只想着医书上说牡丹作为中药有延年益寿,养血和肝的功效,误信了萧某人的话,凑过头来由他喂着吃了那个汤圆,等吃到里面的芝麻馅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牡丹花馅的汤圆真好吃。”魏楚欣假笑。

萧旋凯是真笑了,看着她笑得弯弯的眉眼,笑问:“那要不要再吃一个?”

总感觉萧旋凯平日里应该是个很闷的人,可是待在他身边,即使是他不说话,魏楚欣也能察觉到自己心里那些抑制不住的雀跃。

说不出来那是种怎样的感觉。

不见面时,她一遍遍给自己洗脑,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偶然会面,她救他性命为他诊病,他感念她的救命之恩,所以对她有好脾气有耐心,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无需见面,不能妄想,他不适合于自己。

只是一旦见面,一旦看见了他,那些在心里面一遍遍告诫自己的话,便就被那么轻易的打破了。

千万遍箴言,不抵他看她时不浓不淡的眉眼。向前一步不敢,退后一步又有那些影影绰绰的不甘。

……

晚上住的是归德将军府里。

因今日是十五月圆之日,是学习《魏氏医书》的日子,快戌时末刻的时候,魏楚欣便佯装自己困得要睁不开眼睛了的样子。

萧旋凯坐在旁边,眼看着魏楚欣要睡着了般的,直笑说:“外面搭好了彩花,本想着子时放的,看你困得厉害,那便现在放了吧。”

在屋子里待惯了,一到了外面直感觉寒气透骨。归德将军府里面的丫鬟成群,自是有跟在身后替魏楚欣披上斗篷,递过手炉的贴心之人。

隔有两箭之地,只见有小厮拿着沾了油的小火把点彩花上的长长细捻,棉捻燃着,呲呲啦啦迸射着火星,小厮快跑着退后,才跑出几步远,就听传来“砰咚!”一声巨响。

魏楚欣因只顾看着那拿火把的小厮往旁边跑了,突然传出来这么一声,一瞬之间也忘了放花的事情,只吓得肩膀不受控制的轻颤了下,连向后退了一步。

这里突然感觉有一双大手紧紧护住了她的小手,沁凉的指尖,宽厚的手掌,以及上面常年拿剑勒马摩擦出来的薄薄茧子。

魏楚欣呼吸一滞,下意识的便要缩回手去,只那厚实的手掌,那修长有力度的指节,微微加重了力度,无声之中阻止了她。

心一下下的快跳着,魏楚欣吞咽了下,暗咬了下里侧嘴唇,抬头才道:“侯爷……”

下话没及吐出,但见萧旋凯低头对视上她的眼睛,只道:“看天上。”

天上彩花辉煌,烟花澹荡,遥山凝碧,团团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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