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旋凯的奶奶曾经说过:老猫房上睡,一辈传一辈,别的事随根,这事也随根。从你爷爷开始就是,在战场上,手拿双神斧,叱咤一方从来就没服过谁,只一回到家里,准是被小女子给拿的稳稳的……
然而能拿住萧老爷子的小女子,却不是左老太君,尽管她有勇有谋,在爱情面前,却敌不过那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时光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驻,这日距离老太太过世,已经整一百天了。
物候里是冬去春来,然而对魏楚欣来说,却是春去冬来。
这是自打两人成婚以来,萧旋凯第一次超过了半个月没来爱晚居。
不仅晚上不来,白天他也不让她看见身影。
两人生气了,准确的说是萧旋凯单方面和魏楚欣生气了,起因是在为老太太服丧期间,魏楚欣没有斋戒到一百天,在期间吃了荤肉。
然而那不过是子虚乌有,她就算是再馋再不孝,在服丧期间,最起码也要装装样子的吧。
她总是见不着他,心里也便发了慌。
昨日清晨,她等在他书房门口,就为了见他向他解释清误会,她恪守着丧礼,自始至终没吃过肉,那些话都是讹传。
然而萧旋凯一句都不听她解释。
他从书房里出来,却对站在那里等着他的她视而不见,一边系着腰间封带,一边往府外走,甚至于在经过她的时候都带起了一股风,是那么的无情决绝,给人一种你触碰到了我的底线,我彻底翻脸无情不客气的感觉。
她身怀六甲,挺着个大肚子在后面追随着他,然而他却不等他,直翻身上马,说走就走。
她追不上他了,倚靠在门口,追随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初春的清寒打在了她的素色衣衫上,她心里有种直觉,怕是萧旋凯再不会向以前那么对她了……
这便又过了几天,他依旧是没来爱晚居,也没见过她一回。
若说被那种张扬嚣张,宠你时就恨不得把你放在月亮上,向所有人宣告他爱你的人宠爱着,确实是一个普通女人在心底引以为傲满足虚荣心的事情。
只是这种至情至性的感情,像烟火,绽放时炙热又绚烂,然后也只是转瞬之间的事,待到热情耗没了时,一切也就完了。
向萧旋凯这种出身在功勋世家里的王孙公子,他们身上的那种纨绔与不可一世,是互通的吧。
早在几年前,在原东庭半玩笑半认真的要纳魏二做妾那会,她便听眉姨娘学过他们这一类人:今日喜这个,明日爱那个,若兴足之时一掷千金也是愿意,若无情之时,姑娘在他面前自尽也无动于衷……
第二日是花朝节,宫里举行大宴会,各命妇都要按品大妆,盛装进宫。
本来魏楚欣大着个肚子,不方便过去的,只没有萧旋凯帮其说话,宫里面来人接她,她就算是身子再不方便,也得硬着头皮上车进宫里去。
有他的爱护,她是人巴结的对象,没他的爱护时,因出身寒微,她成为了众人嘲讽的靶子。
进宫之时,没有人再围在其旁巴结她了,就是平日里好似跟她关系很好的一口一句二嫂叫着的胡氏和原氏,都开始离她远远的了。
世态炎凉到如此。
魏楚欣坐在一旁,淡笑着喝着杯中的清茶,环视着这难得聚齐的各家贵夫人。
今日皇后娘娘笑得格外舒心,胡氏和原氏打扮的尤其精致,谢氏还是有一些郁郁寡欢,左筝没来,虞妃竟然也没到场。
正这么想着,突然有太监来传:“虞妃娘娘不小心摔倒,肚子里的胎儿怕是保不住了!”
一众人听这话才都是慌了手脚,唯皇后娘娘镇定有方,吩咐道:“请太医过去了么?”
一场花朝节宴会,因这一场意外,彻底被打乱了。
皇后娘娘自领人守在锦绣宫。
医源馆掌馆颜氏也亲自带着属官赶来了。
宫女一盆一盆的往外端着血水,内殿虞氏凄厉的惨叫声清晰传在每一个的耳朵里。
圣上高义煦从朝廷上匆匆赶来,在虞氏危急时刻,下旨道若虞氏有个三长两短,在场每一个御医都别想活了,部赐死给虞氏陪葬。
昔日医源馆掌馆魏氏尤擅长行针,此时虞妃娘娘马上就要脱力而昏厥,若魏氏肯冒险出手在其额上两处大穴行针,抑制虞妃娘娘昏厥,待死胎顺利坠下,虞妃娘娘性命可保,一众御医性命可保。
颜氏在脑海里迅速过着这么个想法,一时推开慌乱着的众位宫人,跑到殿外,当着圣上请旨道:“如今情况危急,娘娘性命堪忧,唯有请萧二娘子出手,娘娘才有可能得救!”
圣上听着这话,猩红的眼睛在命妇堆里环视了一遍,萧旋凯后娶回来的那个女人,他认得。果然在不起眼的旁侧,他找寻到了这个魏氏。
圣驾亲来相请,魏楚欣就是再能言善辩,也推托不了了。
一时进到内殿,净手拿针,叫退了一众宫人,唯留下了颜氏在旁作为下手。
凝神静气,在往虞妃额上行针之前,魏楚欣不免侧头笑问颜氏:“有福不同享,有难一起当,颜姐姐还真是把我当好朋友了呢。”
魏氏此时身怀六甲,因她一番话,被卷入这场不知是死是活的赌局风波当中,颜氏心里又怎能丝毫的愧意没有,紧抿了抿唇道:“相信萧二少奶奶能够逢凶化吉的。”
魏楚欣听了淡淡一笑,眸华凝聚,一根银针快准稳的旋到了虞妃额上大穴里,待松手之时,她问颜氏道:“颜姐姐知道我最不喜欢什么人么?”
“什么?”颜氏一边将另一根银针递到魏楚欣手里,一边问。
魏楚欣接过了针,待又准确施在了虞氏的穴位上,才回答道:“赌徒,别人赌钱,颜姐姐拖我赌命啊。”
两针下去,又配合着汤药,虞氏果然恢复了些精力。
眼见着六个月大的死胎马上就要分娩出来时,颜氏又是喜又是松了一口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拿袖子抹了去,对魏楚欣道:“都说了萧二少奶奶能逢凶化吉,我们一众医官的命仰仗在萧二少奶奶的手里了。”
魏楚欣在心底也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那根筋才要放下,却见着虞氏紧攥着锦被的手突然一松,整个人昏厥了过去。
颜氏睁大了眼睛,伸过颤抖着手指,朝虞氏鼻端探来,待什么都没探着时,脚下一软,人差点跌了下去,强扶住桌案站稳,嗓子腥甜沙哑,对魏楚欣道:“人没气了……”
魏楚欣正是接出了分娩着的死胎,听这话,额头上细密密的汗珠都汇成了一股,滚动着快速的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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