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魏楚欣微红了脸,但觉不好意思。挣脱开萧旋凯,犹自站在甲板上,低头不说话。
萧旋凯环视着四周,眼见着风灯画舫,花烛喜被,微微笑了出来。
想来是他交代温夫人要好生招待这丫头的话,温夫人自会错了意。现如今闹成了洞房模样,难免让人误会。
水中倒映着的是两人的影子。
萧旋凯眼见着魏楚欣站在那里垂首不语,浅色的衣衫之下是那样孤清的身影。他便伸手解下了身上的斗篷,走到她的身前,轻轻为她披了上。
魏楚欣垂眸,眼见着他修长指节分明的手指系着那青色的斗篷带子。
月白色的斗篷上沾满了沉水淡香,魏楚欣侧目,内心稍试慌乱,指腹摩挲着斗篷上面的织锦纹样,但听他含笑问道:“想要什么礼物?”
魏楚欣不解的看向他,月色下他那本来棱角分明的五官犹显温和,“自己的生辰都不记得了?”
她的生辰?
魏楚欣听这话才反应了过来,她的生日原本是阴历十二月十二日的,只是蒋氏当初因存了让她嫁给鲍昊做妾的好心,对外便宣称她是阴历十一月十二日的。
按这样的算法,今日确实是她的生辰。
这样的假生辰,却被他当真提起。
魏楚欣心中某处微暖,眼看着他,只觉得他的双眸深邃又澄亮。
……
两人面对面坐在甲板正中的长案旁。案上置有金樽美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这里没有夜光杯,但萧旋凯却笑着递给她一个盒子。
“打开瞧瞧。”他笑道。
魏楚欣慢慢打开了盒盖,入目的竟然是一颗夜明珠!
暖绿的颜色,大小刚好适合握在手里。
眼见着魏楚欣欣喜的样子,萧旋凯便知先时送给她的那带有机巧九连环的盒子她还并未打开。
“可是喜欢?”
魏楚欣点头,今日算是大饱眼福,她在想,原来这世上真有那说书人所说的夜明珠。她将夜明珠拿在手里细细的品玩了一番,然后又爱不释手的放回了盒子中,推给萧旋凯,“侯爷送这样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这夜明珠于我不过是一块黑白色的石头,你要喜欢便收着吧。”
说着,萧旋凯便拿起案上的火折子,轻打两下,点燃了烛台上的红烛。
烛火摇曳,萧旋凯抬眼看着坐在对面的魏楚欣。看着她鼻梁和面颊是人工点画上的清浅的斑点,便戏言道:“近日听闻靖州出个女探花,这女探花倒是喜欢往脸上画花?”
魏楚欣听了只是含笑,扬起脸来并没有将那斑点擦下去,一时兴起,却是道:“那侯爷觉得这花画得可好?”
萧旋凯旋转着手里的火折子,神情是那样的正经,只是说出来的话又犹显……
他说:“人比花娇。”双眸直视着她,眸底是点点小星星。
和个成年男子讨论这个,败下阵来的必然是她。
魏楚欣已是红了脸,低头正后悔着自己的不知分寸,但听萧旋凯又说:“你的信,我昨日便收到了。”
那语气中仿若带着些微怒意又似别的:
“娇妻美妾,林将军艳福不浅。”
到此时魏楚欣也便明白了过来。是他着人来接的她,并不是林峰。
魏楚欣想着这几日因芮敏执意要她给林峰做妾,闹出了多少风波。她微微叹了口气,在烛影摇红中对萧旋凯说:“别说是让我给林将军做妾室,就是八抬大轿迎娶我做正头娘子,我也不愿意。当日侯爷说要给诊费,现今我求侯爷帮我阻了这门亲事,便算作是诊费。”
萧旋凯见魏楚欣说的义愤填膺,眉峰不禁微蹙。
别说是让我给林将军做妾室……
他听到的是这一句。
这里萧旋凯松了眉头,不禁给她倒了杯酒,递到她手里,只道:“喝杯酒润润嗓子,算什么事,也至于这样生气。”
他说的倒是轻巧!
魏楚欣一时便住了声,接过萧旋凯递过来的杯,一口饮尽里面的橘酒。喝完后放在案上,伸手只讨要道:“我还要喝一杯。”
此时萧旋凯捏着酒壶,蹙眉看着魏楚欣握杯子的手,开口问道:“怎么青了?”
魏楚欣先还没反应过来说的是什么,眼看着萧旋凯,傻乎乎的问:“什么?”
但当顺着萧旋凯的视线投射在自己的手背上时,面上一僵,旋即松开杯子,将手缩回了袖子里,不经心的笑说:“只是不小心碰的,过两日便好了。”
萧旋凯听着,蹙着的眉头依旧没松,食指一下一下的敲着壶柄,追问:“怎么不小心碰的?”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但魏楚欣倒还真想一咬牙,脱口便说:不是不小心碰的,是她不答应给林峰做妾,魏伟彬生气之余拿木棍打的。
不过想想,说出来又能怎样。
魏伟彬姓魏,她也姓魏,就如那日魏伟彬骂她的话般的,他生她一回,养她一回,没有魏伟彬也不会有现在的她。家里那些丢人的事情,说出来魏伟彬丢人,她作为魏伟彬的女儿就不丢人了么。
“我还要喝一杯。”想到这些,魏楚欣陡然转移了话题,拿右手执杯,笑着让萧旋凯倒酒。
萧旋凯直看着她,有下话要问。但魏楚欣便是装傻,笑得明媚,和萧旋凯讨价还价说:“今日是我生辰,多喝一杯酒不可以么?”
新酿的橘酒,入口醇香。魏楚欣贪杯,一连饮了三杯。
第三杯入肠,已觉脸红心跳。再伸过杯来让萧旋凯给她倒酒,萧旋凯只按着杯盖,看着她红晕的面颊,道:“我看你有点酒入愁肠。”
酒入愁肠,七分化成了月光。
两人对望,头顶天上,就是清皎的月光。魏楚欣可能是有些醉了,说起话来也感觉轻飘飘的。她看着萧旋凯沐浴在清冷月光里俊朗好看的面庞,笑着说道:“先时侯爷不是问我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么,还真有一样想要。”
萧旋凯拿起酒杯,一边斟着酒,一边问:“想要什么?”
魏楚欣只是笑,夺过他手里的酒杯,又是一饮而尽。她向来不善饮酒,此时醉倒在长案上,似是呓语般的,含糊不清的笑说着:“我想要……不再演戏……”
人活在世,天天都在演戏。
长案上的红烛,燃得尽是腊泪,只萧旋凯却辨不出颜色。
寒风略过,轻吹着她柔软的墨发。萧旋凯扶正倾倒了的酒杯,借着她喝过的杯盏,自斟自饮一杯。橘酒清香,他注视面前浓醉的姑娘。
起身,将她揽在怀中,掀开她左侧的袖子,呈现在眼前的是她整条胳膊的淤青,似乎是被棍棒所伤。
……
睡梦之中,魏楚欣感觉她被某人拥在怀中,鼻端嗅着的是那样熟悉的沉水淡香,耳畔的碎发也好似被人轻轻掖好了。朦胧之间,但听那一句话模模糊糊。
“丫头,我等你及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