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竹海的最深处被开辟出了一片空地,郁郁葱葱的竹叶掩映下,虽是盛夏,却格外清凉。
中央搭了一座木台,四周遍插各类旗帜,台子后面用竹木建了几幢苗家特有的吊脚楼。
楼顶上,一名衣着华贵,但身材短小,黑瘦黑瘦的中年汉子驻足在围栏边,扫视着围在四周的人海,捻须沉思着什么。
“启禀大长老,三十六鼓所有村寨都到齐了。”一位老者爬上吊脚楼,毕恭毕敬地汇报着。
“也不知能否看到些好苗子。”黑瘦中年人悠悠叹道:“听说竹山教的长老章纹和谢杳走的很近?邪魔一窝,早晚对我苗家不利。”
谢杳乃是万魔窟太阴坛’银钳魔君’谢子凡麾下的首席军师,竹山教则是云南一带的剑仙宗门,传说其祖师乃是昆仑叛徒,虽以道家正宗的剑修法门自居,但门内弟子却奉行着杀人夺宝,弱肉强食的邪修理念,多为峨嵋青城等正道所不齿。
“我不信他们敢打我们主意,蛊仙大人的手段,岂是这些宵小能敌的?”老者恭敬地奉承着,他身前那位负手而立的黑瘦中年不是别人,正是苗族的巫门教主,苗疆大名鼎鼎的领袖’蛊仙’仡欢。
“说这些没用!”仡欢皱了皱眉:“西山魔祖的能为,我确实比不上。”
老者吓得没敢继续应答,仡欢伸手一拍栏杆:“可以开始了。”
几声鼓响,全场雷动。这时,有两位苗家打扮的白皙女子悄悄靠近,其中一位怀里还抱着一只灰白色的狐狸。
二人正是桔梗与翠剑姐妹,翠剑抱着灰狐,狐狸转动着眼珠,有些贼溜溜的。似乎很享受地将头枕在翠剑身子上蹭着,场面有些诡异。
“妹妹,我觉得这狐狸有点古怪,还是扔了罢。”桔梗不禁柳眉皱起,嫌恶地说道。
“我不,你看它多有灵性啊。”翠剑嘟着嘴不服气地反驳。
桔梗懒得继续和她争辩,只是翘首看向人群,人潮如海,她们隐居石岭寨,只认识石莉小姐与石鼓头父女,一时半会儿竟很难找到熟面孔。
“姐姐别看了,等石小姐上台,我们不就知道了?”翠剑已经有些不耐烦,若非蛊仙在场,她们不敢随便御空,否则早就找到了。
“嗯。”桔梗蹙着眉点了点头,她对找石小姐没什么兴趣,也不为看热闹,纯粹只是为了躲避某位得罪不起的老不羞。
此时人海里,石岭寨和柳溪寨的队伍挨在一起,石莉冷眼看着聊得眉开眼笑的李松云与彩珠二人,银牙暗咬。
她被迫与李松云达成协议,互相保密,且一旦与柳溪寨同台比斗,不得使用她偷偷带来的道家符箓。
“等翠剑姐姐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石莉表面上维持着平静,心里恨不得将李松云剁成八块。
“这么说,云阿哥是中原的剑仙?”彩珠和李松云攀谈许久,也各自不再隐瞒身份,她知道些竹山教剑修的事迹,又听李松云讲了峨嵋派,绿林盟,白莲教的见闻后,更是感觉大开眼界,对眼前这个翩翩公子模样的剑客更加好奇。
“可以算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万魔窟?”李松云直接道明了来意。
“啊!”彩珠闻言,顿时有些惊恐:“那些妖怪很可怕的,你打听他们干嘛?”
“向他们讨笔债!”李松云眼里剑光闪烁,一瞬间又重新变回那个傲骨嶙峋的冷剑客。
他自修成内丹后,又经历诸般风波,气质上和光同尘,比往日温和许多。可想到那些邪魔,心中恼怒,胸中的锋芒再也敛藏不住,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
“这很危险的!”彩珠见他突然板起脸,变得严肃,不满地地嘟了嘟嘴:“还有,你现在的样子一点也不可爱。”
“哦?”李松云一怔,远望天际,西北方的青川县遥不可及,他忍不住痴痴憨笑道:“可是,偏有人喜欢我这样。”
“切,自恋狂!”彩珠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猜想着些什么,她眼神一黯,不再搭理他。
这时,天际突然一暗,一团黑云遮住了日光,阴风呼啸,竹海变色。木楼上高坐的’蛊仙’仡欢也变了脸色。
“嘿嘿嘿嘿……,本尊来的正是时候,你们苗人的俊男靓女都到了。”阴恻恻的笑声自空中黑云传来,诡异无比,竹林内众人惊慌地仰望着,这些妖人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但他们心里的恐惧并没有因此淡化多少。
“谢杳!你一个狗腿子,也敢来此撒野,当老夫不存在的?”’蛊仙’仡欢冷哼了一声,转动耳朵,谨慎地感受着方圆十数里的动静。
“对付你,何须魔君出山?”尖锐的笑声戛然而止,空中的黑云骤然浓缩,化成一道人形,身披黑斗篷,两撇八字胡,一头散发,虽打扮粗野,但模样却颇为儒雅,此人正是仡欢口中的魔教太阴坛军师谢杳。
“太阴炼形!”仡欢皱了皱眉:“真是小看了你。”此刻他不得不正视起眼前的对手,在以往,只有万魔窟的五大魔君对他能构成威胁。
所谓太阴炼形,是湘西的道家门派—峒水观所传承的秘术。此功法借助符水与丹药,以炼尸法门锤炼自身肉体,葬六阴暗穴,采朔望月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缺一不可,峒水观连续六代门人皆无一人成功。
若一旦修成,虽肉身僵化,但可以飞天遁地,长生不朽,算是一门比较邪诡的法门。也正因峒水观位处湘西,受夷人风俗影响,对中原道门的清规不甚在意,才在这些旁门左道上格外用功。
如今峒水观弃徒谢杳修成了这门秘术,在仡欢看来,其人的危险性已然不亚于魔君。他再也坐不住,手掌冒着气,似乎在运转着功法,准备全力出招,迎战谢杳。
“你的对手是我。”仡欢还未出手,天边一道青光猛地窜了过来,挟着一股剑气,直冲向仡欢脑门。
人群中的李松云惊异不已,这不速之客遁行的身法和峨嵋派御剑术相似,他曾得了陌飞沙一柄飞刀,也深谙其中法门,一眼便认了出来。
仡欢不敢大意,身形连退,将袖子一挥,袖口窜出成群结队的毒蜂,嗡嗡声不断,朝那道青光围了过去。
空中的那道青光为之一缓,光华一闪,许多毒蜂被劲气绞杀,乘着这瞬息间功夫,仡欢闪身拉开了距离,从腰间掏出一根漆黑的铁刺,迎着那道青光杀了过来。
青光一黯,显出了身形,一名相貌古怪的瘦道士冷笑着看向仡欢,他背着一柄环首剑,一身川锦道袍,领子还绣着兽纹,甚是华丽,道髻上插着竹簪,迥异于中原的清修道人,这身打扮倒更像是一名邪修。
“乌雅古,你真的做了魔教伥鬼?”仡欢再次吃惊,面前的道人正是竹山教掌门,云贵一带响当当的剑仙第一人乌雅古。
“螟蛉界圣人即将降临,识时务者为俊杰。”乌雅古说完这一句,便不再废话,只见他手掐剑诀,念了声’疾’,背后的宝剑应声飞出,化作一道流光再次袭向仡欢。
竹山教虽在蛮夷之地开宗立派,不算什么名门大教,但其剑术传承源自道门,又是掌门亲自出手,自是非同小可。仡欢挥刺抵挡,一时竟被缠住,完全腾不开手。
乘着这机会,谢杳狞笑着再次将’太阴炼形’功法施展开,身体化作一团黑雾,朝着人群覆盖下去,一声声尖叫声传来,不少长得标致些的童身男女纷纷被这道黑雾摄走。
谢杳肆无忌惮地扫视着每一寨的青年男女,就像宫廷选秀一般,当他掠过挨在一起的柳溪寨与石岭寨时,不由一喜:彩珠兄妹,李松云,石莉无一不是相貌极好的,将这些男女捉回去,想必魔君相当满意。
彩珠眼见黑云笼罩,惊慌地看向李松云,李松云倒是不怕,本欲以剑气劈散黑云,但他此刻突然想道:“我苦寻万魔窟不得,如今他们自己倒送上门来,何不将计就计?”
给了彩珠一个安心的眼神,他不再聚气,假装被谢杳的术法控制住,身子一软,与彩珠兄妹等人一起,被这道黑云卷入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