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豆神色言辞间难掩激动。
站在吴道玄身旁的季行舟,看了看苏午的神色,在此时忽然开口说道:“虽然霜炼群神图临摹起来,倒没有太大困难,但这般‘生人甲’,想要锻造一宗出来,消耗的人力物力却极大。
而今一宗普通甲胄的消耗已然甚大。一宗‘生人甲’,更需要调遣佛道二门弟子,力同心,更须有兼有佛道修行的人来主持整个函甲仪轨,居中调度,综合诸般符、愿咒,牵引天理,融汇神韵。
如此种种程序流转下来,锻造成一宗生人甲的消耗,乃是一宗普通甲胄的百千倍。
欲要以生人甲造就一支万千人的威武之师,怕是可能性极低。
并且,神工局中,人才稀少,此亦会制约生人甲的量产。”
褚豆闻言沉默着,陷入了深思之中。
苏午在此时道:“万事开头难,而今第一宗生人甲成功造就,诸位已然开了一个好头。”
他心底亦清楚,季行舟所言制约生人甲量产的最大因素,就是能兼容佛道二门修行,理通诸般神韵变化的人才,似此般人才,除了苏午以外,在今时的神工局内,只有季行舟一位。
不过,在这神工局、不良人之外,能够交融佛道二门修行,理通诸般神韵变化的大神通者,苏午身边倒有不少。
譬如鉴真、神秀、慧沼,譬如陶祖、洪仁坤、李含光等等。
他们虽然各自修行根基不同,或以佛法为根,或以道法为根,但最终殊途同归,尽皆登临于此岸之上,至于此岸之上,再回看佛道二门修行,便可谓是洞若观火,纤毫毕现了。
用他们来交融符愿咒,牵引天理,勾连神韵,却再合适不过。
苏午心中自有成算。
不过当下却不适合将他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他将铁桌上的‘霜炼甲’整理好,请工匠将之放入箱中,继而将那口箱子交给了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这边动作的褚豆,说道:“此第一宗生人甲,理应献于圣人。
圣人而今召我进宫,便正好将这‘霜炼甲’呈于圣人面前。
褚将军,还请你暂时保管这宗甲胄。”
听得苏午之言,褚豆心下愣了愣,手上动作却没有迟疑,伸手就将那装着‘霜炼甲’的箱子抱在了怀中。
他虽长驻禁中,戍卫宫廷,但宫廷内外风声雨声,却也尽能落入他的耳中。
今时圣人对不良帅的猜疑态度,他自能感知得到。
这位不良帅,也是心有七窍之辈,必也知悉自身锋芒太盛,已招致圣人忌惮――在如此情况下,其还愿意将这样珍贵的‘生人甲’献于圣人,其之图谋究竟为何?
对方完全可以在第一宗‘生人甲’问世之时,将自身隔绝在外,不致生人甲问世的风声传扬出去,将此般足以改易天下局势的利器、神器私藏起来,待到时机成熟之时,用之颠覆天下格局也足够了――可其偏偏未有任何遮瞒,直接将这生人甲交给了自身,由自己呈送圣人面前……
张午莫非不知,此举或会得到圣人表面上的嘉赏,但更会令圣人心中对其忌惮之心愈来愈盛,甚至因此生出将之绞杀之心?!
褚豆看不明白苏午的心思。
苏午倒也不在意对方怎样理解自身这番举动,他转而看向季行舟、吴道玄等人,首先向吴道玄说道:“我今将足下的一位故人也带到了馆舍之内,足下待会儿可以与之相见。”
“哪位故人?”吴道子疑惑道。
苏午却未回应他的问题,与季行舟说道:“第一宗生人甲既已铸成,此后便须设法再造出第二宗‘霜炼甲’,首先在神工局中,培养出一批专门造就‘霜炼甲’的画师、符师、咒师、函鬼工来。
这些活计,不需你亲自来做。
你可令手下信重的匠人,主持整个‘霜炼甲’的生产线。”
季行舟虽然沉溺于锻炼甲胄的工作之中,但他作这样活计,主要是此种活计可以令他追究到天理变化、神韵交感,继而增进自身的修行,若令他重复锻炼某一件甲胄,他却必定按捺不住寂寞。
是以苏午今下的安排,倒能叫他从重复的工作中解脱出来,继而开始自己新的研究与修行。
他点了点头:“某遵命就是。”
“吴大家的那位故友,亦有技艺在身,或能令你触类旁通,再研究出新的生人甲。”苏午道,“不过今时种种生人甲,皆须与天理相接,借天理而运化灵性,但天理根因……不能多说,只是与之牵连过甚,或招来灾殃。
待你技艺纯熟,对神韵理解更加深刻之后,或可在天理神韵之外,独辟蹊径,造就出迥异于从前的生人甲。
在此以前,我将这道符留给你,你可借这道符感悟另一种神韵,若有一日能洞见自心,可将一点真灵留在这道符之上。”
一缕玄黄神韵交织于苏午指尖,刹那凝就成一道符。
他随手一指,那道符便落到了季行舟掌中。
这道以‘黄天神韵’聚化形成的符,具备稍些‘黄天法旨’的威能,季行舟如若在此上留下真灵,‘黄天法旨’自生感应,会将其真灵收摄于法旨之上。
季行舟以手掌拢住那道符,便知悉了这道符的真正用途。他看着那道符,神色犹豫着点了点头,一时之间并未作出明确选择。
先前在元皇庙中困锁千载的经历,叫他深深觉得,假若失却自由,倒不如立刻就死,是以当下心里亦有些抗拒将真灵留于黄天法旨之上,担心自己有朝一日再次身死,还得经历那种被困于某地数千载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