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娘长在深闺,是个足不出户的千金,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孤身行动。
路上不住地有人诧异地看着她,也有街边的男人被她的容色吸引,不知多少邪恶的目光在身上流连。杜玉娘觉得害怕、恶心,但她没有退缩,为了让自己冷静,她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想着说辞。
也许是古大勇真的在颖安县有几分薄名,也许是她没有露出惊慌之色,令人不敢冒犯,总之,路上真的没人纠缠。她顺利回到了熟悉的房子前,古大勇就在门口修凳子。
“大、大叔!”杜玉娘按着心口,喘了一下,酝酿的话冲口而出:“义兄和大娘要救一个姑娘,希望您现在就往县衙去,听到有人击鼓鸣冤便出面。”
“击鼓鸣冤?”古大勇吃了一惊。
他脱口就想说,衙门的鼓可不是真的鸣冤鼓,百姓敲了,十分理也要挨三棍打的。可一转念,这道理江重涵不懂,难道他浑家还能不懂么?
“走。”古大勇锁上门,领着杜玉娘就往县衙去。
另一边,余大娘也跑到了邸店。
她本想要掌柜的传话,不成想才到门口,就看到一个妇人上马车,头上戴的正是江重涵口中的银丝狄髻。
“周大奶奶!”余大娘想也不想叫道:“你能忍得下一口气,也能忍得下棍棒么?”
周氏脚步一顿,她身边的健壮仆妇立刻横眉厉喝:“哪来的疯婆子?讨打不成,快滚!”
余大娘性子泼辣直爽,又常年干活,力气不小,才不管许多,一胳膊就把仆妇推开了。她凑近周氏,压低声音道:“周大奶奶,你空跑一趟徽州是瞒不过去的,贵人问起,你待怎么说?”
“疯婆子你放……”仆妇破口大骂,被周氏抬手止住。
她回过身,上下打量了一回。
那目光似刀子要把人剖开,余大娘被吓得心头突突直跳,却在急中生智,又小声说:“我们涵哥儿想要那粉头,他要带着粉头去县衙,告鸨母逼良为贱。”
周氏的目光一动,冷冷笑了一声,径自上了马车。余大娘心头大凉,还以为事情黄了,没想到车帘撩起一道缝,周氏低缓威严的声音再度传了出来。
“带路,去县衙。”
余大娘大喜过望:“哎!”
周氏坐马车,余大娘一双天足,脚程极快,两人到县衙附近时,四周还静悄悄的,什么人都没有。但周氏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让马车停在角落。
没一会儿,杜玉娘也气喘吁吁地到了。她畏惧地晃了周氏一眼,躲在余大娘身后,悄声说:“大叔从侧门进去了。”
余大娘点头,便在此时,江重涵、姚婆子押着怜姐到了。怜姐木着脸,似乎已经心如死灰,余大娘生怕她没看到,拼命在角落挥手。
终于,怜姐挣扎着击鼓鸣冤的瞬间,江重涵也看到了周氏的马车,也就知道,计划成了。
江重涵查到的律法有三条。
第一,拐卖良籍犯法。
这条怜姐在争吵时已经说了,姚婆子也未否认。但找不到怜姐的父母,她恐怕也不记得自己的籍贯姓名,仅仅凭几句话,告拐卖的成功率微乎其微。
这就需要用到第二条律法:不许以良为贱。
良就是良籍,编户齐民,贱就是贱籍,包括乐户、伶优、娼|妓等。此时妓|女遍布大江南北,有官|妓也有私|妓。官|妓是贱籍毫无疑问,但大量的私|妓,却需要确定。
私|妓中有些已经在官府登记为贱籍的,也有鸨母、龟|公依旧是良籍,只是做暗门子生意的。后一类私|妓,或者将用“养女”登记户籍,控制妓|女的人身自由,或者干脆就不登记户籍。
按规定,行百里必须有路引,办路引必须有户籍。没有路引的流民,最后都会被发回原籍。因此,除非是其他人的“所有物”、“财产”,否则没有户籍的妓|女无法通过关卡逃走。
如果姚婆子和怜姐都是良籍,就万事皆休,江重涵只能出钱买下。所以,整个计划最关键的,就是确认怜姐是不是贱籍。
江重涵最先想到的办法,是让余大娘去找周氏,重点在“逼良为贱”四个字。周氏不可能不知道姚婆子和怜姐的户籍分类,只要她出现,就证明怜姐必定是贱籍。此外,江重涵还上了双保险——用计看了姚婆子的户帖。
结果证明,人自强了,天也顺时,姚婆子和怜姐都是贱籍。
至此,拐卖、良、贱都已全,怜姐告姚婆子“逼良为贱”在法律意义上已经具备胜诉条件。姚婆子又认定江重涵贪色、天真、败家,只要用转户籍的名头,就可以将姚婆子骗去县衙。
可,这还不够。
鸨母又不是第一天出来混饭吃的,到了县衙里什么刁钻的说法没有?再说了,古代可不是什么法治社会,无论拐卖人口还是逼良为贱,对知县来说都是屁大点事。知县不仅不会管,还会把几人都狠狠打一顿。
怜姐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