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瑾泽回到家的时候,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江浅浅按部就班地在电脑前码字, 并没有因为他的晚归受到影响。
宋瑾泽轻轻关上书房门,朝还在走廊打扫卫生的佣人招了招手,佣人小跑过来。
“太太吃饭了吗?”
“吃了, 您说要加班,她便先吃了。”
“『药』喝了?”
“您放心, 我们有提醒太太按时喝『药』。”
这『药』是他特意嘱咐研究所那边开的, 用来备孕。浅浅并不知道这『药』的用途, 只以为是研究所开的治疗心脏病的『药』。
现在还没有十足把握为浅浅做手术, 但小心一些, 生育是无碍的。
原本他也没想过这么早要孩子,只是最近的形势不容乐观。
随着凌烨回国,当初的真相一点点被揭『露』。纸总归是包不住火的,即使他有心遮掩, 也不能确定自己究竟能瞒到哪一天。
他当然希望没有那样的时刻,只是却不得不未雨绸缪。
若两人能有个孩子, 他与她的婚姻就会增加另一重保障。即使哪一天她得知全部真相, 也可能会因为孩子选择原谅他。
丢下公文包和外套,宋瑾泽去衣帽间换了身运动服, 然后去健身房运动。
前三十二年, 他从不像一般男人一样在意身材, 即使因为长期熬夜和饮食不规律清瘦些,也并没觉得有哪里不好。
但有了浅浅,他便成了俗人, 每天都要花费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进行锻炼,甚至会特意吃蛋□□等物进行增肌。
他比她大那么多岁,她身边一直不缺各种异『性』追逐,他要是不注意保养锻炼,就很容易被人比下去。
待他运动完去洗了个澡,江浅浅也已经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在卧室看到他,有些惊讶:
“咦,你回来了呀?”
“早就回来了。”
宋瑾泽用一块白『毛』巾擦着头发,笑着回答她的话,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两人结婚以后他就很少加班,但从六点钟到现在四个多小时,除了他主动打电话报备那一次,她就再没有主动问过他,没有等他吃晚饭,连他回家也不知道。
若是他,就绝不会如此。
两相对比,无非是因为不在意。若是换了凌烨,她肯定不会这样。
强求来的姻缘,终究是比不上自然而然的心动。
他不怪她。
只是越发证明了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微不足道,他越是下定了决心,要快些做好准备,为自己增加砝码。
江浅浅哪里知道他如此患得患失,仅仅是因为这样一件小事,也能想那么多。
她对情爱看得淡,即使是换了宋凌烨当初,为了学习考试工作之类的正事,也要无限往后排的。
又过了一个多月,便又要到一年一度的春节了。
江浅浅提前了好几天,在商场买好了给双方父母和亲戚的年货与新年礼物。
宋瑾泽从公司回来的时候,便见她客厅里包装分配,并亲手写上新年贺卡。
“需要帮忙吗?”
宋瑾泽问道。
江浅浅递给他两张精致的贺卡:
“你的字写得好看,爸妈那边的贺卡便由你来写吧,收到你亲手所写的贺卡,他们肯定很开心!”
宋瑾泽接过笔和贺卡,一边写新年贺词,一边打量她分开的礼物。
左边那一堆上,有一个盒子上已经放了给岳母的贺卡,明显是送到a市的。
那么右边的就是给宋家的。
两个蓝『色』盒子是给老年人的礼品,属于他的父母。另外一个大红『色』的盒子里是条钻石项链,看风格应该是给大嫂的。还有一个半透明的盒子里,放着一个做工精致,栩栩如生的兵人模型。
家里一共就四个人,这个盒子属于谁不言而喻。
凌烨从小就爱收集这些模型,他们分手两年多了,浅浅竟然还记得凌烨的喜好,还特意选了新年礼物。
那他呢呢?
他都不敢问,她是否记得他这个丈夫喜欢什么。
他捏着手里的卡片,连卡片被捏皱了都没发现。
“你干什么呢,卡片都被你捏坏了。”江浅浅抢过他手里的卡片,轻微抱怨道。
“幸好我有准备多余的。”
宋瑾泽看着桌上的精致的贺卡,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情绪:“浅浅,我们今年还是回a市过年,明天就把礼物带到老宅,提早给爸妈拜年吧。”
江浅浅惊讶地看着他:
“今年怎么还回a市过年?我们还是回老宅陪爸妈过吧,年后再去a市拜年就行了。”
宋瑾泽倏然抬头,目光阴郁:
“回老宅过年,你是想见谁?”
江浅浅被他这眼神看得心中一惊,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又松开。
她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问出这种话,必然又是醋坛子打翻了,不能跟他计较。
妈妈说了,夫妻之间要互相体谅。
她走上前去,轻轻捧住他的脸,以最温柔的目光看着他,用最柔和的声音安抚他心中的不安:
“你瞎想什么呢。我就是觉得,去年在我妈那边过的年,今年自然该在老宅陪爸妈,公平起见,也要一边一年嘛。爸妈现在只有你一个儿子,他们肯定是希望你陪在他们身边过年的。”
果然,她这样柔声细语跟他解释后,宋瑾泽的脸『色』好转了许多。
他思考了一会,道:“还是浅浅考虑得周到。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在老宅过年吧。”
之前几个月,浅浅和凌烨一直没能见面,他很满意。但今年过年,全家人必然要在一起过,避无可避。
只是浅浅说得也有道理,他要是坚持不让她去老宅过年,未免显得太小气。
既然浅浅必须要去,就想个办法让凌烨避开吧。
等明年有了孩子,凌烨也彻底死心了,或许他就不用再这么小心了。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这一天。
他早早就带着浅浅去了老宅,与父母和大嫂一起吃了午饭,然后便开始为年夜饭做准备。
浅浅见母亲在包饺子,在一旁看着很好奇,便巴巴地凑上去:
“妈,你教教我,我也来帮你包吧!”
她从小在南方长大,年夜饭是不吃饺子的,家里也不经常包饺子,看宋老太太灵活地掐出一个个形状精巧的褶子,她觉得很好玩。
宋老太太历来喜欢她,见她想学,便让她过来,手把手教她怎么包。
宋瑾泽在一边,见她专心致志地捏着褶子,恨不得眼睛都凑在饺子上去样子,不由觉得好笑,一转眼看案板上有许多面粉,玩心一起,沾了一手面粉,在她小巧的鼻子上轻轻一刮。
江浅浅诧异地抬起头来看着他,她完全没想到,宋瑾泽竟然会做这种事!
她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鼻头沾着白白的面粉,像只小『奶』猫,分外可爱。
宋瑾泽见她呆呆的,迅速在她两颊画了几下,添上胡须,就更像小花猫了。
“宋瑾泽!”江浅浅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宋母抬头一看江浅浅被面粉画成小花猫的样子,噗呲一声笑出声。
她是委实没想到,向来老成持重的儿子,竟然有这样玩心四起的时候。
不过,和浅浅这个儿媳『妇』结婚以来,他的改变的确不少。由此可见,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小妻子,过得很幸福。如此一来,他们做父母的也就放心了。
江浅浅被婆婆这一笑,更加恼羞成怒,沾了一手的面粉,便往宋瑾泽脸上抹了一把。
宋瑾泽一时不察被她得手,也开始还击,两人便在厨房里追赶起来,还从厨房一路追到了客厅。
正打闹得开心,江浅浅一下子撞到了一个人怀里。
“抱歉!”
她赶紧道歉,试图退出对方的怀抱。
然而对方却没有放手,她有些奇怪地回头,便撞上了一双情愫满满的眼睛。
“凌烨……”
是宋凌烨。
见到他,江浅浅还是有点意外的。之前范馨明明说,凌烨因为论文的事,临时回学校了,不能和大家一起过年,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宋瑾泽上前一步,拉住江浅浅的胳膊,将她从宋凌烨怀里带出来,与她十指交扣,笑着看向侄子:
“凌烨怎么回来了?”
“难得过年,自然是要阖家团圆,没什么比这更重要。所以我还是临时赶回来了。”宋凌烨整理了表情,态度自然地回答道。
但实际上,只是因为他知道,这是他唯一可以名正言顺地见到浅浅的机会。
他什么也不做,只想多看看她而已。
即使是他和孙菱解除婚约以后,浅浅依然有意识地回避他。
也或者是,叔叔想让她回避。
他以为他是可以逐渐放下的,为了爷爷『奶』『奶』,为了叔叔,为了家庭和睦。
但当她撞入他怀里的那一刻,死寂一片的心却又跟着活过来了。
真正刻骨铭心的爱,是无法轻易放手的。他深爱着她,从初识到如今七年多时间,怎么可能甘心从今往后都只能远远望着她。
她和叔叔脸上都是面粉的痕迹,两个人竟然玩闹得这么开心。
她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他了吗?还是说,她根本不知道,当初导致他们分开的误会已经解除,他没有背叛他们的爱情。
叔叔对她看得那么严,根本不会让她知道吧。
可如果她知道了呢?那她对他的感情,会不会也跟着回来?
到上桌的时候,这个念头依然疯了一样在心中叫嚣。
宋家二老都很高兴,大孙子能回来,今年过年真正一家团聚了。
“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大家一起喝一杯!”
宋老爷子率先举起了杯子,其余人都跟着站起来了,唯有宋凌烨没有动。
范馨推了他一下,他才端起了茶水,以茶代酒,和众人碰了杯。
“小烨怎么不喝酒,是身体不舒服吗?”
宋老太太关心地问道。
他们一家人酒量都算不错,以前宋凌烨年纪还小的时候也会闹着要喝些度数比较浅的红酒的。
“两年前的暑假,我因为喝酒犯下了后悔终生的大错,所以从那以后,就下定决心不再喝酒了。”
他在回答『奶』『奶』的问话,目光却直直地看着坐在斜对面的江浅浅。
江浅浅微微垂下眼睛。
他说后悔终生……他依然还没从以前的感情中走出来。
她和他分开后,跟宋瑾泽在一起了。若说以前还有被迫的成分在尚且说得过去,但现在,她是真的已经接受和宋瑾泽共度余生了。
那是他的亲叔叔,他们以后都会见面。若他不能释怀,常常看着她和他叔叔出双入对,心里该多难受。
他这样沉湎过去,让她觉得很对不起他。
说起当年的事,宋家二老也很愧疚。因为一个莫须有的责任,他们当初『逼』着宋凌烨和孙菱订了婚,导致他近两年时间不肯回家。
“不喝酒就不喝酒,喝酒也不是什么好事!来,大家吃菜!”宋老爷子打了个圆场。
“对,特别是浅浅和瑾泽。等浅浅明年毕业,就该把小孩子的事情提上日程了,也要戒烟戒酒。”宋老太太道。
被长辈在宋凌烨面前说到生孩子的事,江浅浅简直想钻进桌子底下。
她轻轻踢了踢旁边的宋瑾泽,示意他帮忙说话。
“我不着急,而且浅浅也说,想和我多过两年二人世界呢。”宋瑾泽微笑着回答,目光扫过旁边捏着茶杯手指发白的侄子。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宋凌烨手里的玻璃茶杯被捏碎了。
鲜血瞬间从他手心流下来。
范馨尖叫一声:“凌烨!”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宋凌烨吸引。见宋凌烨手边的茶水流到桌子上,旁边还掉了许多玻璃杯的碎片,宋老太太很是生气:
“谁采购的玻璃杯,把人给我叫来!”
这种薄胎的茶杯好看,但相对来说要脆弱一些,只是突然碎裂伤到人,那就是质量有严重问题了。
她还以为宝贝大孙子是被茶杯突然破裂伤到了手。
佣人们都忙『乱』起来,拿医『药』箱的拿医『药』箱,叫人的叫人。
清理完伤口之后,老太太发现了不对劲。
宋凌烨的手掌心扎进去好几块玻璃碎片,若是茶杯正常碎裂,碎片根本不可能扎进手心,还扎得这么深。
这更像是用力捏碎的。
她探究地看向自家的宝贝大孙子。却见他此时嘴角紧抿,眼中压抑着一种难言的愤怒与敌意。他目光所在的方向,小儿子宋瑾泽正温言细语跟漂亮的小儿媳『妇』说话。
这究竟是闹的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