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时间很短暂, 一闪而逝, 方家也还算信守承诺,一到七天,就放了李雅君。
宋瑾泽的人在石广平妹妹的老家找到了她。
刚刚被放出来的李雅君很虚弱, 但她获得自由的第一时间就是找手机给江浅浅打电话。
江浅浅休养了几天,比起原本最虚弱的时候要稍微好些了。
接到宋瑾泽的人打来的电话, 她无比欣喜, 赶紧接过电话:
“妈妈, 您怎么样, 有没有受伤?”她急切地问道。
“我没事。浅浅, 你怎么样?他们说在你身边安了炸、弹!”李雅君也很担忧她的安危。
江浅浅这才知道,母亲之所以会按照方夫人的要求去那么荒僻的地方,是因为对方跟她说,在她身边安装了炸、弹, 不去就要炸死她。
“他们骗你的。妈,你别担心, 我很好!”江浅浅坚定地道。
李雅君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些人为什么会突然放了她。
“你们答应了他们什么条件?”
江浅浅一听这话,就明白母亲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更好, 免得她自责内疚。
“就是要钱, 一个亿, 我们给了。”
听到这话,李雅君愧疚不已,连连自责, 说都怪自己太大意了,让他们凭白出了那么多钱。
“这些对我们来说都是小钱,您人没事就好。”江浅浅给宋瑾泽使了个眼『色』,让他接电话。
宋瑾泽明白她的意思,顺着她的话,安慰了岳母几句。
江浅浅又拿回电话,对母亲道:
“妈,最近瑾泽这边情况也不太好,可能无法顾忌太多,您跟外婆舅舅他们都说说,最近就待在家,能不出门尽量不要出门,不然要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可能顾不过来。”
她正好可以趁机让母亲不能来看她,不然,以她现在的情况,只要看到她本人,肯定会『露』馅。
吃一堑长一智,栽了这么大个跟头,李雅君哪里还敢『乱』出门给女儿女婿添麻烦,赶紧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江浅浅又跟宋瑾泽叮嘱了一遍:
“既然我妈不知道,我们就让她永远不知道。你给其他人也嘱咐一声。”
“好。”宋瑾泽答应。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方菲,将浅浅的肾拿回来。
然而,等他真的采取行动,才发现方家已经人去楼空,一查行踪,那一家人早在江浅浅做了摘肾手术的第二天,就已经乘坐私人飞机出国了,国外的目的地是一个小岛,小岛上也没有方家人的踪迹,根本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如此一来,宋瑾泽再也无法淡然处之。
他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去寻找方菲。
然而国外天大地大,方菲一家又很可能换了假的护照,完全成了大海捞针。
十天过去,没有任何消息。
他努力掩饰,但江浅浅还是感觉到了他的焦躁。
“是不是找不到方菲?”江浅浅问道。
宋瑾泽浑身一震。
“没关系的浅浅,我肯定能找到她!”他努力做出很有信心的样子。
江浅浅摇了摇头:
“我决定捐肾给她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会有这个结果。你不要白费功夫了,回去继续你的研究,我想看到天瑞重回巅峰。”
宋瑾泽看着她仿若凋零的样子,想到自己可能会失去她,不由红了眼眶。
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握着她的手一个劲摇头。
江浅浅第一次见到他情绪如此崩溃样子,心里也很难受。
她选择舍弃自己救母亲,对他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她努力坐起身来,抱住他,轻声道:“对不起。”
“浅浅不需要道歉,错的是他们,错的是我!”宋瑾泽在她怀里嗓音嘶哑地开口。
如果不是他私心作祟,觉得有方家的存在,浅浅就会有所顾忌,一直待在他身边,又怎么会酿成今日的惨剧!
他以为方家是自己棋盘上的棋子,却没想到,即使是棋子,也会不受控制,伤了捧在心尖上的宝贝。
江浅浅微笑着安慰他:
“你没有错,不要自责。更不要为了我,像方菲的母亲一样做出极端的事,如果你犯法坐牢去了,还有谁能像你一样竭尽全力的救我保护我呢?”
宋瑾泽的身体僵了僵。
他的确想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逼』迫方菲等人出现。为了浅浅,他什么都可以做。
“你真的想过吗?”江浅浅语气严肃起来,让他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如果真的这样做,我可能还没等到移植手术,就会被你气死了!”
“你担心我,我也同样担心你,明白吗?不许这样做!”她再三强调,宋瑾泽只能答应。
等江浅浅的身体状况稍微稳定一点,他又把她转回了s市,住进了研究所。
那是完全属于他掌控的地方,所有医生和设备都很齐全,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安心。
五个多月大的孩子,已经有了胎动。
虽然江浅浅身体不好,又经历了很多磨难,可这个孩子出乎意料的顽强。
在帝都的『妇』产科就进行过检查,它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如今每天都会有胎动。
也正是如今,江浅浅才真正感觉到了这个孩子是真的和自己血脉相连。
只是,她的腹部侧面的手术外伤还没好,胎动剧烈的时候,总是会让她觉得很痛。
宋瑾泽一开始还会为孩子的成长变化而欣喜,直到有一次,发现江浅浅的腹部侧面的纱布上有一些血迹,这才认识到了孩子给她的身体带来的负担。
他眷恋地『摸』了许久她微凸的腹部,对江浅浅道:
“浅浅,我们把它打掉吧。”
江浅浅诧异地看着他:
“为什么?你以前明明那么想要!”
宋瑾泽道:“现在不想要了。它会加重你身体的负担。”
现在找不回她的肾脏,浅浅在心脏有问题的情况下,只有一个肾脏,情况很危险,就如同踩在悬崖上的野马。
他迟迟找不到方菲,那就只能从别的方面为浅浅减轻负荷,为她的身体争取时间。
这是一个让人心痛的决定。
孩子已经快六个月了,或许到了七个月,它出生后就能存活,只差这么一个多月的时间。
可他不能拿浅浅的身体去冒险。
“不!我要留下它!”江浅浅下意识保护『性』地捂住自己的肚子。
“我没觉得它让我加重了负担,我的身体我很清楚,我可以平安把它生下来!”
她态度很坚决,宋瑾泽有些无奈:“浅浅,孩子以后还会有,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
“我不会有事,孩子也不会有事,你不可以伤害它!”
少了一个肾,她的身体的确大不如以前,但还没到不能支撑的地步。
找到方菲的可能『性』很小,她几乎不抱希望。
或许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对身边的人事物都留恋起来。宋瑾泽的痛苦她都看在眼里,却无法开解他。
她做了孝顺的女儿,却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
所以,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她希望能为他做些什么,她此生唯一能为他做的,大概就是留下这个孩子了。
无论多艰难,她都会好好把它生下来,让它代替自己陪着他。
宋瑾泽不知道她的想法,暂时找不到方菲,他只能尽可能地用别的办法挽救她的生命。
所以在这件事上,他不能听她的意见。
他召集了专家开会讨论,自己的想法是否可行。
然而专家们给出的答案让人意外。
他们建议不打胎。
一方面是因为江浅浅才做了肾脏手术,孩子如今月份大,打胎需要引产,反而更伤元气。
另一方面,胎儿的存在会提升母体抵抗力,并且持续提供干细胞修复母体内脏。
可以说,正是因为有胎儿这个保护伞一般的存在,江浅浅的身体情况才能像现在这么好。
胎儿对母体的保护,是许多外行人都不知道的冷知识。
宋瑾泽完全没想到还会有这种事,听完专家们的建议,他激动地回到了江浅浅的病房,轻轻抱住江浅浅的肚子隔着衣服亲了一口。
“宝宝,爸爸谢谢你!”
原来,不仅浅浅在尽力保护着孩子,孩子也在努力保护着它的母亲。
“你做什么呀?笑得傻乎乎的。”江浅浅好奇地道。
她已经好久没看他这么开心过了。
宋瑾泽把专家的结论告诉江浅浅,并且道:
“浅浅,有宝宝帮我保护你,这样我就可以有更多时间去寻找方菲了!”
此时的他,再次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然而,微薄的希望在现实面前总是如此不堪一击。
直到江浅浅的孩子九个多月了,宋瑾泽也没找到方菲和方家其他人。
他们似乎是下定决心要做缩头乌龟,跟人间蒸发一样,根本找不到痕迹。
宋瑾泽每日焦躁如困兽。
他要兼顾公司,又要陪伴江浅浅和为了找方菲的事『操』心,一天比一天消瘦,江浅浅看他瘦得都脱相了,心中也担心起来。
他形销骨立,神『色』绝望,眼睛里常常布满血丝,比她看起来还要像一个病人。
可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她只能拉着他不断重复:
“瑾泽,你要保护我,保护我们的孩子,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宋瑾泽看起来像是听进去了,也好好地答应:
“浅浅放心,我知道的。我肯定能想到办法救你!”
可他的精神状态没有任何改变。
很快,就到了江浅浅的预产期,她的身体状况是没有体力生孩子的,只能进行剖腹产。
从麻醉中醒来后,她已经能感觉到腹部伤口处传来的剧烈疼痛。
失去了孩子带来的免疫加成,她的身体在短时间内被打回原形,甚至因为生产更加不堪。这种虚弱感是前所未有的。
“浅浅!”宋瑾泽一直守在床边,见她微微睁开眼睛,激动地喊了一句她的名字。
“孩子呢?”江浅浅声若蚊蝇。
宋瑾泽贴得很近,还是听到了,他连忙招呼护士去抱孩子来给她看。
“是个男孩,有六斤多,很健康。”
江浅浅抬眼看去,孩子继承了她雪白的皮肤和水汪汪的桃花眼,其余五官也很精致,既觉得像她,有时候又觉得像宋瑾泽,可爱极了。
她记得妈妈说过,小孩子才出生的时候,一般都是红通通皱巴巴的,也只有极少数才会一出生就白净漂亮还睁眼睛,可她的孩子这么白这么干净,还早早就睁了眼睛,比其他宝宝都要优秀。
她脸上不由『露』出虚弱的微笑。
“我们的宝宝真好看。瑾泽,你要好好照顾他,代替我陪他长大。”
她殷切地望着他。
宋瑾泽听到她这遗言一样的话,眼泪顿时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滴落下来,先前因为孩子出生带来的短暂喜悦,也迅速地变成了绝望的灰暗。
他不想江浅浅看到他落泪,手指紧紧地抓住床褥,抓得床单都变形了。
可江浅浅看到了,她看到他的肩膀在颤抖,也看到了白『色』被单上深『色』的水痕。
她深深忧虑,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可她没有多余的力气跟他说更多的话,只能在忧虑中昏沉睡去。
但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宋瑾泽似乎突然就变了,像是找到了什么希望一般,不再像以前一样死气沉沉。
江浅浅稍微放心了些,但她的身体快速衰弱,每天清醒的时间并不多。
她每天待在医院里,被各种仪器包围着,几十个专家齐上阵,竭尽所能地想要挽救她的生命。
每天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很痛苦,她却没有抱怨,努力配合着。
可她能感觉到,自己真的时日无多了。
她已经不畏惧死亡了,可她放心不下活着的人。
母亲,她的孩子,还有宋瑾泽。
所以她必须趁自己活着的时候,安排好所有的事情。
母亲自从被绑架后,在她的要求下,就再没来过s市,包括这次生产也是。
她说了伤人的话,说母亲来了帮不上任何忙,还会给他们添『乱』,于是母亲便只能答应她不来。
生产后,她会趁着精神最好的时候给母亲打电话,抱怨宋瑾泽很忙,孕期到现在都没时间陪她,她已经不想和宋瑾泽在一起了。
母亲苦口婆心地劝她,说宋瑾泽是因为事业遇到了挫折,需要把更多精力放在事业上,她不听,在『露』出破绽以前挂掉电话。
过几天,她又跟母亲说,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她喜欢上了别人,准备和那人私奔。
母亲信了,骂她脑子进水,有那么好的丈夫不知道珍惜。
她不反驳,只让她以后别联系她,她要出去躲上几年,等风头过了再回国。
与其让母亲为她伤心一辈子,不如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叛逆无可救『药』的人。
这个谎言她也跟宋瑾泽说了,让他帮她圆谎,现在的他已经什么都不计较,哪怕她说出喜欢别人还要私奔这种荒谬的话,他也答应配合她。
他每天十分忙碌,但每当她清醒的时候,他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她身边的。
为了她能在清醒的时间里看到孩子,他们的孩子也陪她一起住在医院。
但据照顾孩子的医护人员所说,宋瑾泽很少去看刚出生的孩子。
江浅浅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但这一天,她发现自己的精神突然变好了。
她知道,自己必须安排好所有的事情了。
她躺在病床上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恍惚觉得这并不是她之前住的病房,不过,这种小事并没有关系。
她让人把宋瑾泽叫到了自己跟前,并且把孩子也抱了过来。
孩子已经快两个月大了,比才出生的时候长大了很多。
江浅浅看着他,心底一片柔软,如同融化一般。
她把拉着宋瑾泽的手,把孩子软乎乎如同一个小笼包一样的小手放进他手里,用他的手指包裹住孩子的小手:
“我小时候没有父亲,过得特别辛苦,好希望自己和其他人一样父母双全,生活殷实幸福。被同学欺负的时候,总是会幻想我有一个疼爱我的父亲,从天而降保护我。后来长大了,就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瑾泽,孩子没有父亲,真的会特别可怜。如果我走了,你要加倍爱我们的孩子,让他即使没有妈妈,也能和其他小孩一样幸福。”
她殷切地望着他:
“答应我,好吗?”
“好。”宋瑾泽没有犹豫,温柔地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这让江浅浅很欣慰,她又嘱咐道:
“我跟妈妈说的谎言,你要担待,一定不要让她伤心。”
宋瑾泽也点头答应:“我会照顾好岳母,外婆,舅舅,照顾好你牵挂的所有人!”
江浅浅便放心了。
他如此平静,一点也不伤心了,真好。
她轻轻闭上眼睛,叹息道:
“我觉得好累,好痛,想休息了。”
宋瑾泽在她的额头上落下轻柔的吻:
“睡吧,浅浅。”
她感觉身体里注入了什么冰凉的东西,意识消失前,她听到宋瑾泽温柔的声音呢喃着道:
“浅浅,原谅我一直无法下定决心,让你痛苦了这么久。但我保证,等你再醒来的时候,一定会……”
她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恍惚地想着,原来这意识沉黑的终点,就是死亡。
原来她生命的终点是这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