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焱冷冷的目光看向李德盛,意思好像在说,是不是新婚之夜难道朕不知道吗?可是现在这种情况,还管什么新婚之夜?!
而且,这个时候正是他搞事业的时候,殷如歌那个女人,正好杀杀她的微风,免得把自家儿子吃得死死的!
李德盛到底是跟了司徒焱很多年的,立刻便知道了司徒焱眼中的含义,转身一边擦冷汗一边亲自往易王府去一趟——对于司徒焱来说,司徒易峥那可是儿子,可是对于他来说,这可是易王,皇帝的心头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这要是一个搞不好得罪了这位,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虽然说得罪皇帝也很吓人,但这一下子同时得罪易王和易王妃,也是够呛的了。莫说是易王了,光是易王妃这个天下皆知的“殷老板”的名头,手里掌握着天下十分之三的财权的,父亲还是当朝手里掌握了四十万兵权的征西大将军,母亲还是太傅的女儿,太傅还是崔太后的胞妹……这……
李德盛一想到这些,冷汗就冒得越发厚了,但脚下也随即加快了——这要是再慢些,皇宫里就要乱套了。毕竟皇帝夜审晟王,想问的是是不是晟王雇佣的天机堂杀手杀害的易王,今夜的事若是理不清楚,只怕是要出事。
说不定,他还会见证历史呢。
李德盛出宫的时候,便发现皇宫各处原本该安安静静伸手不见五指的,此刻也陆陆续续亮了各宫的宫灯,各处的宫女太监们都往御书房处探头探脑的——有些宫殿甚至已经开始互相打探消息。
自然了,皇帝也不是省油的灯,宫中布防加紧了,各处巡逻的卫兵也更多,所以各处的人也都不敢明目张胆做些什么,只敢暗地里使劲。
李德盛走后不久,御书房里便来了皇后。
皇后原本在钟粹宫中熟睡,忽然收到司徒晟送来的密信,说是皇帝要夜审他,顿时从床上就蹦起来,立刻梳洗打扮,拿出皇后该有的得体,用最快的速度,赶往御书房去——再晚一些,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可是当她出了宫门,夜色的冷便让她浑身一个哆嗦。她看着外头漆黑的没有一丝月光没有一丝星光的夜空,忽然有些犹豫。
广阔的夜空下,皇宫的剪影再巍峨,她站在这平日里象征着皇后威严的宫苑里,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的住所,也忽然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孤独的人。
一个,人。
一,个人。
她的所谓权势地位,只有在白日阳光照耀到的地方才能让人心生敬畏,大家都戴着面具,到了这钟粹宫每日营造出一种热闹的尊敬她的氛围,可到了夜晚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小窝,像今夜这样出事的夜晚,许多人便开始权衡利弊能躲则躲。也不知道今夜的结局究竟会是神马。
高皇后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似的往外走去。
然就在她刚要出宫的时候,宫墙上忽然出现一枚深红色的身影,在夜色中那红的颜色红得像血,带着诡谲的腥气,好像是从死人身上提炼出来的血液,又或者是将死之人身上的滚烫的血,总之带着的危险气息就像是黑洞一样能够将热呢吸引过去。
“谁?!”皇后虽然没有武功,但那人却是如此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她面前,她如何能够看不到?何况她身边的单公公已然迅速挡在她的身前,做出了一种防备的姿态。
高墙之上的那人,红衣猎猎,也许在白日看来如同谪仙,此刻看来却如同鬼魅。
他慢慢地转过脸来,在微弱的宫灯的照耀下,皇后一下子便认出了此人——此人与皇帝有着几乎七分相似的脸庞,浑身的气质却与皇帝的冰冷不尽相同——也许不是不尽相同,根本就是截然相反。
若说皇帝司徒焱是冰川一样的寒,那么此人就像是火一样的热烈。又像是一种酿得十分久远的酒,所用的材料也许是栀子茉莉这样的淡淡的花朵,酒水喝起来尝在嘴里也不是那样浓烈,可是一旦这酒水入了肚腹,便会像火一样点燃你的胃,顺着食道,带起一阵强烈的毁灭一样的灼热!
然后,令你肠穿肚烂!
司徒淼,当朝国叔。
“是你?”皇后紧紧地盯着墙上居高临下看着她的国叔,“你竟然在宫里?”
皇后何出此言?自打上回疫情之后,殷如歌和司徒易峥,也就是如今的易王和易王妃亲往桃花谷赈灾,捣毁了国叔的蛊虫据点之后,国叔的阴谋便天下皆知,国叔也成了这个天下的头号通缉犯,人人喊杀。
——要知道国叔所放出来的蛊虫,制造出来的类似疫病的蛊毒,足足害死了将近几十万人!几十万人,好几座城池,如果不是殷如歌和司徒易峥二人力挽狂澜,只怕这场疫病也要蔓延到皇宫里来。到时候,整个天盛,便都是国叔的囊中之物了。
“皇后这话问得稀奇,这是本宫的家,本宫如何待不得呢?”司徒淼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锁定了高皇后,语气里满是温柔和淡然,就好像在对皇后说,今夜的夜风还挺凉的,你觉得呢?
高皇后语塞。她的确无法反驳。若是论起来,其实当年司徒淼的生母才是先帝最心爱的女人,也是差点就立了皇后,可惜那个女人是赢国的公主,当不得皇后,才让现在的太后崔氏上了位,当今皇帝司徒焱也才有机会能够登上如今这样九五之尊的位置。
当年听闻那赢国的长公主乃是赢国的第一大美人,和亲到天盛的时候,那盛况,让整个天盛都传为佳话——可惜终究赢国被世人所诛,赢国公主眼看自己故国与夫君之国征战,两边夹击心生抑郁,先帝御驾亲征后不久便病死宫中,司徒淼便成了没有母妃的孩子。
好在司徒淼自小同司徒焱关系甚好,司徒淼也一直都被养在崔太后身边,所以司徒淼在宫中还算是有所庇护。而司徒淼这个孩子,从小性子就比旁的人来得坚强,也更豁达,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法儿让他的心生出什么特别的波澜。
听闻他母妃死的时候,他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掉下一颗,被当时的人传得沸沸扬扬的——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可是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他不是不掉眼泪,而是掉不下眼泪——他母妃死后没过几年,赢国便覆灭了,还是被他自己的父王——也许赢国同他没有什么关系,可他却真的成了天地间的孤家寡人。
所以,他是恨的吧?他恨天盛的人,所以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策划了那些可怕的阴谋。
他在天盛营造出一个谪仙一样的人设,好让人们对他放松警惕。可是谁知,他在背后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呢?
甚至,皇后都怀疑,十多年前边城西陲的那场瘟疫,也许也是出自眼前这人之手。
生得一幅好看的皮囊,却藏着一颗最毒的心。不动声色的敌人,才最可怕。
“你来这里做什么?”高皇后闹不清楚此人到底是敌是友,至少目前看来这个人很危险,他必须同此人保持距离。
“皇后何必如此紧张?你我本就是盟友……”司徒淼轻飘飘地吐出这几个字,让皇后眼神一变:“国叔此话何意?”
“你可知今夜皇帝为何召见晟王?”司徒淼仍旧立于墙头之上,迎着风,单手背剪,微微眯着眼看着御书房的方向。
“为何?”高皇后虽然心里有所猜测,但她却并不知具体。平日里她知道自己的哥哥,也就是当今户部尚书高值,同自己的儿子,在为儿子的太子之位谋划一些什么,并且用的是一些不太正当的手段,但是具体,她半点都不得知。
倒不是高值和司徒晟不想让她知道,只是若是皇后知道了,怕她时常面对皇帝,总是心虚,到时候容易露出些马脚来。二来那些都是宫外的联系,没必要再把钟粹宫暴露出去,毕竟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而皇帝的眼线也不是省油的灯。
皇后看向司徒淼,也许,这个人与她兄长和儿子所谋划之事有关?
“晟王在易王进京之时雇天机堂杀手杀人,此为一,”司徒淼用最轻松的语气,说出了嘴惊人的消息,“利用职务之便协作紫月神教将关押天牢五年的细作苏辞换出,此为二。这一二两条,合起来便是谋反叛国之罪……”
“什么?!”皇后虽然知道自家兄长与儿子所作所为大概见不得光,却并不知道竟然是这样的!夺太子之位固然凶险,也定然要用些手段,却不是这样用的!
“你怎么知道?!”皇后慌乱了。若是如此,今夜难道便是事发之时?若是如此,她的儿子,还有命活着回来吗?!
“我?”司徒淼忽然爽朗地笑了笑,然后道,“皇后莫不是忘了,这紫月神教本就是赢国人拥护,而天机堂么……刚好又称本国叔为堂主……”
“你……”皇后彻底惊了。她想过国叔可能与紫月神教有关系,却不知道就连天机堂也是他的部下!天机堂三个字,如今在天盛可是人人闻之色变的存在。那些亡命徒,只要有钱,不管白道黑道,也不管什么江湖道义,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皇后脑海中一下子浮现这半年来京城陆陆续续发生的事——易王和十二公主还有殷家人等等接连被刺杀,殷家的人接连蛊毒发作,而后又是寿宴刺杀又是疫情爆发,原来这些统统都是国叔一人所为!
可怕!
“皇后不必如此惊慌,本宫下的这盘棋,你们,”司徒淼的眼神重新锁定了皇后,语气淡淡,却带着一种诡谲的味道,“并不是我的对手,而是盟友。”
皇后被身后宫女扶住,这才站住。如此,她的儿子已经身陷囹圄,根本就没有退路了。
“所以你放心,本宫会帮你们的,就看你们合不合作了……”司徒淼嘴角勾着淡淡的笑,薄薄的唇勾着,真是迷人得紧。
——御书房前,高皇后深深地吸了口气,上前让人通报。不论如何,看情况,今夜只有一赌了。
再说李德盛出了宫,立刻直奔易王府而去。李德盛一边走一边忐忑,但好在让他不是那么担心的是,虽然今夜是这二人的洞房花烛夜,但是他到易王府的时候便发现,易王和易王妃其实早就在府中等着他了。
什么洞房花烛夜?改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