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莲,或者说应该叫做道莲子,它身披着绿色的光蕴,倏忽而至。
它来的太过突然了,可仅需要一眼,盛红衣却认出了它。
此时,盛红衣才算明白了刚刚天地同存的卦面的含义。
此乃代表天地初分,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融汇成这个世界的千变万化。
而在道德经之中,对“道”有如下解释: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
因此,道乃是混沌伊始,乃是世界的根本。
是以,道莲子的回归,需要借助世界之力吧?
盛红衣曾经猜想过,她是否还会遇到其他莲子。
毕竟,她的丹田之中还有空位。
没想到,还真遇到了。
真遇到了,她再次开始纠结起黑莲的来历。
非是她迂腐,实在是她想不通啊。
黑莲,居然能横跨道与魔么?
兴许还不止。
盛红衣实在不解,这世上的人,她虽然见过的没多少,但她能读书还有师父教导。
荒原大陆上,出过不少飞升者,可几乎所有大成者,都只专注于一件事,并将此修炼到极致。
贪多嚼不烂,更何况还是道与魔。
初入仙门的小童都知道,道魔不两立,不仅是因为多年的地域相连和利益纷争早就生出了许多龃龉。
更多的是道和魔的修炼走的是截然不同的路子。
两者无有对错,三千大道,道道通天。
道不同,不相为谋,两者同来,黑莲真的有办法分身么?
盛红衣不傻,这些事虽然没有答案,但,稍一分析便知,有如此两大莲子傍身,曾经的黑莲实力了得。
这一瞬,盛红衣脑海之中浮光掠影,许多她之前不解的细枝末节,在这一刻,被一一从盛红衣的脑海之中提溜出来,串联起来。
铁塔冥猿为何在叩首,赎罪?
是不是因为它其实不是对不起麒麟神兽,而是对不起黑莲?
因为什么呢?
因为它的那双眼睛是黑莲给的?
它之所以对着麒麟神兽的方向,是因为五神兽齐聚,五行已成,到得这般时候,它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要遭遇什么!
它应该不知道盛红衣是黑莲,亦或者在它的传承之中,它只知道这件事,却不知道,这件事的另外一方究竟是谁。
所以,它对着的是它认为的最强大的存在,五神兽叩首赎罪。
赎什么罪呢?
若是她为黑莲,给了对方如此珍贵的眼睛,不得提出些要求么?
这些要求就是对方得到这一双眼所要付出的代价吧!
这一双眼,居然是由道莲子所幻化么?
何其珍贵?
黑莲当年同铁塔冥猿究竟做了什么交易?
所以,到了这最后的最后,铁塔冥猿终于知晓自己没有完成交易,所以,同它交易之人要收回它们的眼睛了。
盛红衣想起了曾经读过的妖兽录之中,曾有记载:
无眼黑猿,混沌初开时的洪荒异兽,身高十丈,力大无穷,喜火,有噬火灵之神通。
然,此怪行踪诡秘,逐渐行迹全无,天下再无无眼黑猿。
记载寥寥数行终结,自此此兽当真如同被在荒原大陆抹去一般。
盛红衣如今已几乎笃定,这冥猿就是无眼黑猿。
除了身高不一样,还多了一双眼睛,它们的毛发也呈黑色,还有摄灵之能。
冥猿虽然长得不如无眼黑猿大,但看到面前这个铁塔冥猿便可知,它们分明是可以长大的。
而且,无眼黑猿喜火,更喜欢食火灵,冥猿不在其他地方,生长在鬼火渠便对上了。
幽冥界,阴冷异常,只有这鬼火渠,有丰沛的火灵。
且地形巨大,足以供它们整族聚居于此。
只不过,却是为何,这些个无眼黑猿要到幽冥界呢?
按照它们的习性,幽冥界根本不适宜它们居住。
想必,这其中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吧。
变了模样又迁居了。
难怪说它们无声无息的销声匿迹了。
眼睛这种东西,哪里是能说有就有的。
因此,自古而来,并无人将冥猿同那无眼黑猿联系在一处。
而盛红衣的卦象对铁塔冥猿没有功效。
对战之时,铁塔冥猿能够透过她的卦看到她所在的位置。
原来不是遇到什么克星了,而是因为它那双眼本就是道莲子所化,本是同根,何来相煎?
盛红衣回神,看了看道莲子,她的魔莲子还在沉睡,自魔城出来,她便如此了,下一次清醒也不知什么时候。
与魔莲子相比,道莲子不太一样。
一来,它没有幻化出魔莲子那般的同她盛红衣的长相一般的灵体来。
再者,它颜色不同,看起来只是绿意盎然的模样,但盛红衣却能感觉到糅杂在一处的极致的五行灵气,分明就是她之前揣测的天地卦中天地初分之时的最初灵气。
当然,最大的不同就是气息了。
魔莲子魔气护体,道莲远看却是内敛的,同普通的莲子几无二致,只有靠近它,才能感受到它暗藏在表象之下的汹涌力量。
盛红衣没有再多的动作,也没有说话,那道莲自她叫了它一声后,就悬浮在原处,悄无声息。
两方,既像是在熟悉彼此,又像是在对峙。
半晌,盛红衣再次开口:
“回来不?”
道莲听了这话,起先没动,盛红衣也不急,她低下头,捡起天地铢,擦去天地铢上的污渍,收了起来。
她不是装模作样,亦或者是欲擒故纵,当一切即将尘埃落定,她是真的彻底平静下来。
她做了她该做的一切,接下来,就是顺应天意了。
道莲子愿意回来,她接纳。
道莲子不愿意,她也无意逼迫。
不择手段,她不屑。
她看了看天色,按说鬼火渠这里永远阴沉沉的,它似将无数危险掩藏在其中,看起来是一成不变的。
可,从现在开始,盛红衣觉得,一切都变了。
那些危险已是包藏不住了。
旁的不说,那些冥猿全都变成了无眼黑猿,这般大事,绝对瞒不过这幽冥界各大佬的眼睛。
想到此,盛红衣挑了挑眉,不免有些头疼,不知炼制虚无丹一事会不会受到影响!
正如她所想,甚至比她预估的时间还要提前些,自铁塔冥猿化为一蓬血雾开始,外界,已是有了连锁反应。
头一个是魍原,本来他还在同秦广王一个说着话,一个以聆听为主,谈的正起劲呢。
突然,两人齐齐一顿!
没有任何犹豫的,两道黑色的身影已是到了屋外,徒留下屋内一株孤零零的虚无草。
屋外,若是细细探究,会发现其中一道身影似有些若有似无的淡淡,身高也略高些,自是魍原前辈了。
两人此时的脸色并不好。
秦广王皱着眉,手一扬,黑色宽袖之中,蓦然飞出数道黑影!
双方都没有做声,须臾,那些黑影又尽数从四面八方飞回,钻回了秦广王的袖子之中。
秦广王矜冷贵气的脸庞之上,已露罕见的诧异之色:
“原爷,您还记得那冥猿王么?它死了!”
魍原眼神探究的看向秦广王,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还不说明白点儿。
两人出来,是感觉到了鬼火渠契机的变化。
身为幽冥界数得上的人物,天地之间灵气的些微变化,都逃不过他们的眼。
更何况,如此大的契机引动。
鬼火渠,出大事了。
“咳,好像是红姐,她遇到了冥猿王,将它杀了。”
“目前,她还在收拾残局,倒比她那师兄还要快呢!”
秦广王说着此话,有些意犹未尽,语气却是平平的叙述,并未带入太多的评判。
毕竟,事态还在发展,最终如何,他也预判不出。
尤其这事涉及红姐。
此情此景,已经能证明红姐很厉害了。
首先是这运气,没谁了!
她才进去几天?
居然就遇上冥猿王了。
那冥猿王狡猾的很,贪婪却怕死。
平日走的便是欺软怕硬的路子。
很早以前,他就听说,这冥猿王将要突破血脉极限,准备进阶呢。
秦广王也有许多年没见它出没的踪迹了。
也不知为何,明明该闭关进阶却在红姐出行之时冒了出来。
难道红姐比它闭关进阶还重要呢?
然,红姐面对这样的强敌,还能让对方化为血雾?!
相比而言,季睦却还在同那几只“小”冥猿缠斗,自是不能同红姐相提并论……
等等,秦广王的眉心一跳,莫不是他看错了!
怎么季睦周围那几个刚刚还算有些凶猛的冥猿突然捂住了脸,在地上打滚。
眨眼工夫,它们忽然直挺挺昏死过去。
秦广王:“……”
为何会如此?
疑问起,他的神念已经绕着那些昏死冥猿看了个遍。
“无眼?”
魍原迟迟等不到秦广王说话,干脆自己去看了,他如今虽然修为弱的不像话,神念也是。
但查探一个鬼火渠,足够了。
说话间,他的脸色骤然凝重。
秦广王没敢接魍原的话,他想起自家主子才说,不愿让红姐涉入幽冥界的事情之中来,而今,只怕事与愿违了。
红姐,真是好样的,用实力打脸他们原爷呢。
魍原只觉得头疼,特别疼。
冥猿的秘密,这世上,大约知道些因由的还剩下寥寥两三人,他便是其中之一。
幽冥界之人,都叫它们冥猿,他从不这么认为,他一般都叫它们为异兽。
因为他很清楚,这些就是异兽,它们根本不是土生土长的冥兽。
所以,这死丫头,究竟怎么搞的,居然把冥猿王给杀了,还让它们……复原了!
魍原自认自己无论是年龄还是阅历,都算得上这个世界的佼佼者了。
没遇到盛红衣之前,他觉得这世上没有任何可以拦住他的事情,也再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感到意外了。
可是,一切都在认识这个死丫头后破功了。
他词穷,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件事。
冥猿王之死,大约要问盛红衣才能彻底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魍原心中有一种不详的念头。
这些异兽当年同“他”联系紧密。
冥猿王之死,便是隔着界域,他大约依旧能以最快的速度感觉到。
前有青龙冢!
后有冥猿!
盛红衣那丫头屡屡招惹到“他”,怕是已在“他”那边挂上号了。
以“他”疑心深重,睚眦必报的性子,会如何做呢!
死丫头接下来将面临什么?不得而知。
魍原转而同秦广王吩咐:
“此地不能久留了,你寻一处安全之地给你红姐他们躲一躲。”
秦广王肃容以待,未再多言:
“是。”
他不属于同魍原一般的知情人,但他是聪明人。
一切情况都在透露了此地的特殊。
而且,他在幽冥界许多年了,这鬼火渠之中的冥猿传说可不少。
假亦真时真亦假,空穴不来风。
这其中牵扯的可多了。
要不,他哪敢笃定,红姐怕是不想涉入也被卷入幽冥界了。
却说,此时,很远处有一个小黑点儿,正姿态随意的靠着树呢,他对着鬼火渠的方向。脸上是幸灾乐祸的兴味:
“有意思,这日子越来越不无聊了。”
黑风摸着下巴,之前同魍原谈判的郁闷早就一扫而空了。
他身影淡去,只是那股子愉悦还残留在空气之中。
幽冥界外面,却是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麒南负手站在城主府的屋顶之上,看着天际那乌压压的天雷,滚滚翻涌,脸上是说不清的神色。
白腾站在麒南身后,担心的问:
“主子,这雷……”
麒南没回头,仿若自言自语,又像是同白腾说话:
“究竟是什么人,召唤了麒麟兽不说,还有余力召唤其他神兽么?”
更令人发指的是,麒南自这雷之中嗅到了神兽陨灭的气息。
飞行的玉舟之中,莲池也在静静看着这一切,此时明明是白日,却黑的如同最漆黑的夜一般。
静客皱着眉,同盛玉妃靠在一起,只觉得心不太宁静:
“师父,外面怎么了?难道有大妖在渡劫?”
此般巨大的威势,已经称得上恐怖了!
莲池住持站在舟头,静静看着面前这一切,任由烈烈的风卷动她的袈裟,一会儿后,她才微微摇了摇头:
“不是渡劫,而是……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