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当工人就不用学文化么？
从老疙瘩的话里，王齐听出来自己这个名额是硬加上去的。
大修班的编制有限。
想进大修班的人很多，但却不是每年都有名额。
王齐也是恰好赶上大修班扩编，再加上王父王母两个人主动支援三线。
这才有了进大修班的机会。
和他差不多时间进来的一共有六个人。
王齐还是进来最晚的一个。
有的人比他早两三个月
在之前，这六个人里，王齐的水平是最差的。
没有之一。
全京城技能比武，一共就四个名额。
张大福能给他争取来一个，也是将自己老工人的面子几乎都卖光了。
强行向主任要下来。
张大福看着那对作秀的师徒俩，不屑的说了句：“山炮！”
仿佛是感受到了王齐目光中的感激，张大福说道：“你别多想，也别有压力。”
“这次比赛我本想着让你练个手，到时候职级评聘的时候成功率更大。”
“谁知道老疙瘩这狗比竟然整这么一出戏。”
“你该干啥干啥，不用理会那两个缺心眼的。”
王齐点头，没说那些矫情的话，也没表露决心。
心里对张大福更加尊敬了。
只是包子有肉不在褶上，事上见就行。
“师傅，今年比赛为啥是年轻人上啊？”王齐好奇的问道。
最近几天不少工友都说过比赛的事情。
毕竟每年大概都是这个时候。
张大福开始从头开始给王齐解释了起来。
京城一共有三个轧钢厂。
红星轧钢厂成立的最晚。
是借着北边老大哥的援助成立的。
也有很多人把红星轧钢厂叫做第三轧钢厂。
以往的比赛都是各家把各工种的技术大拿叫到一起。
因为最初的目的是老师傅之间互通有无。
彼此间互相学习。
随着时间推移，这比武开始变了味。
各厂的技术大拿就那么几个，彼此之间都老熟人了。
几年过后哪还有什么新技术要探讨。
技能比武也就从最初的互相学习，变成了纯粹的竞争。
其他工种都还好。
厂子成立之初就有不少成熟工人。
但大修班不一样，维修钳工既属于钳工，也算是技术人员，人手稀缺。
厂子里的老师傅基本都是外地调过来。
其中东北居多。
毕竟共和国长子，重工业基础雄厚。
但别人家又怎么会把最好的工人派过来。
当时来的都是张大福他们一批四十来岁的中层人员。
所以维修工人的比武里，红星轧钢厂每年都是垫底。
也就张大福近几年能拿个名次，剩下的人就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了。
主任也是没办法，才把这群老师傅叫到办公室，试图商量出个对策。
企图利用东道主的优势适当的更改点游戏规则。
老人既然不行，那就只能比新人了。
张大福说了好久终于说完，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润润嗓子。
王齐接着问道：“那这次比武都有什么项目啊？”
“咱们是不是可以运用一下主场优势，定个比较擅长的？”
王齐可不是正派的老古董，能作弊的情况下为什么不作弊。
张大福摇头说道：“这事儿就别想了。”
“每年的比赛内容都定下来了，一共三项。”
“第一项是笔试，考理论知识。”
“第二项是装配，随机一种机器配件的拆卸和安装，看谁最快。”
“第三项是非标准件加工，给你个图纸，照着加工就行。”
“这题是工会出的，咱们三家谁都不知道。”
王齐点了点头，在理论知识这方面，他自信可以拿到高分。
另外两个自己也摸不着底。
即便如此，王齐依旧很有信心。
困难只产生于克服困难的努力中。
敢于奋斗的人，心中自然不怕困难。
时间还有的是，有大把的机会去练习。
王齐知道了考什么内容之后，没有豪情壮志，也没有露出畏惧。
低下头打开了张大福的工作笔记。
万丈高楼平地起。
还是要先做好眼前的事情。
张大福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骄不躁，敢打敢拼，有这份心在，未来成就自不会差。
至于赌约的事情，他根本就不在意。
不过一张收音机票罢了。
和一个懂事的好徒弟相比，微不足道。
张大福往后一靠，半躺在凳子上，手里拿着茶杯，无意识的哼起了京剧。
“今日痛饮庆功酒，”
“壮志未酬誓不休；”
“来日方长显身手，”
“甘洒热血写春秋。”
唱完还评价一句：“这刚出来的京剧真不错，有味道，新鲜！”
王齐则全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论多么纷杂。
没有工友的吵吵闹闹。
没有窗外轧钢车间的叮当作响。
没有走廊里小步快跑忙忙碌碌的文员。
展现在王齐眼前的就是张大福一路以来的成长。
一个年纪人过中年，背井离乡，带着媳妇和孩子来到京城工作。
面对新的机器，从陌生到熟悉，再到了如指掌。
被工友孤立，独自钻研到深夜，只为解决一个螺丝钉的问题。
还有夹杂在其中的解决办法。
这本笔记，里面的心路历程，远比技术更重要。
上午的阳光穿进办公室。
被绿色的破旧木窗分割成小格子。
王齐显得和周遭格格不入。
在一群满身油污的糙老爷们中带着一种岁月静好的矫情味道。
或者说是遗世而独立的孤傲。
所幸一上午都没有什么工作需要张大福出手。
反倒是刘冉已经跟在老疙瘩身后走了两趟。
每次回来都能看到王齐埋头苦读的背影。
“闷头学有个屁用，咱们是工人，又不是大学生。”老疙瘩语气十分轻蔑。
“师傅说的对，咱们工人就是得多干，这么爱学习怎么不考大学呢？”刘冉跟着附和道。
“早晚学废了！”老疙瘩搂着刘冉肩膀，快步走回自己座位。
好像生怕自己徒弟被王齐传染。
老疙瘩之所以对王齐的作为不屑一顾，也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张大福当年的影子。
张大福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大家都吹牛打屁的时候，就他自己看书。
这种不合群的行为在一众工友中自然会受到排挤。
背后不少人编排他。
其中最过分的当然就是老疙瘩。
所以两个人也就结下了梁子。
随着张大福维修技术越来越高超，现在没人敢这么做了。
此刻的王齐就和当年的张大福一模一样。
师徒二人的对话，张大福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看王齐投入的样子，不忍打扰他学习，也就没和老疙瘩计较。
只是在座位上默默的小声说了一句:“煞笔！真以为当工人就可以没文化了？”
再看王齐，越看越喜欢。
他如果像王齐这么大的时候就知道理论知识的重要性，现在应该已经至少是个七级维修钳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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