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约的后两条很简单:允许达西亚的商人进入米斯伯国,在米斯城中进行公开贸易;为了确保和约的顺利履行,塞西亚大公需要向达西亚方交托一位自己的亲人,以作为人质。
如果只是从字面意义分析,这两项条款根本没有让人为难的地方,罗纳德没有理由感到难堪,直接接受下来也没有什么不可取之处。
但考虑到塞西亚岛的历史和现实,罗纳德是怎么也无法答应下这些要求的。
众所周知,七王之战后不久,塞西亚岛就脱离了达西亚王国。
在很多人的认知中,脱离达西亚王国的是塞西亚贵族联盟,贵族联盟只是一个政治实体。
但事实上,与贵族联盟一同脱离王国秩序的,还有塞西亚本地的教会势力。
经过百余年的异化,虽然拥有同一个源头,但与王国国教相比,塞西亚教会早已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事物——它不受贵族联盟的节制,已然变成了另一个政治实体,甚至隐隐约约地拥有了凌驾于贵族联盟之上的号召力!
贵族联盟是一盘散沙,但塞西亚岛的南方只有两个公国,塞西亚大公和兰斯公爵牢牢地掌握住了塞西亚的南境,因此塞西亚的海岛圣主教会总部只可能位于北境。huci.org 极品小说网
而经过了数年的征战,王国已经荡平了柳本公国。在这种情况下,王国不仅没有在柳本公国境内找到塞西亚教会的总部,反而因为海岛教会受到了颇多阻碍。
试问,海岛圣主教会的总部在哪里呢?
答,在米斯城。
所以鲁宾·米斯作为现任米斯伯爵,他的执政其实处处受到制约——不仅米斯伯国的民众只知道米斯主教,而不知米斯伯爵,他所做出的任何一项决策,都需要来自米斯主教的同意。
米斯伯爵是一个年轻人,他渴望变革、希求革新,所以他欢迎达西亚的商人。
但米斯主教绝不会同意达西亚商人进城:教会不欢迎任何一位异端。
即使从理论上说,海岛圣主教会和王国国教拥有同一个起源。
布莱恩会特地在那两条“让人完全不能接受”的条款后,特地加上这一条“看似完全可以接受”的要求,一定是有着他自己的战略考量。
“埃文公,这句话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今天依旧会这么答复你。”
罗纳德把手中的纸张扔到了桌面上,看都不看一眼,“我们是带着诚意来谈判的,如果您需要我们做出一些让步、让渡一些利益,我们可以接受。但这些要求太过分了,我希望我们可以达成一些共识,以便推进接下来的和谈。”
罗纳德的言辞已经十分激烈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他们始终都没有取得任何和谈的实质进展,布莱恩始终都没有做出哪怕一步的退让。
他们不介意让和谈仪式拖延几个月,但一点进展都没有的现状,也让罗纳德十分疲惫。
布莱恩的这四条要求看上去冠冕堂皇,但罗纳德他们这样的人一眼就看出了本质——
第一条,让达西亚人控制住南塞西亚的矿业,并掌握其一半的矿产资源,就是彻底掐断贵族联盟的铁器生产,让他们无法征兵、练兵;
第二条,让各地领主们失去了一项极为重要的税收来源,也让达西亚商人的势力越做越大,最终彻底限制住贵族联盟的政治影响力;
第三条,就是让贵族联盟向米斯主教施压,使之被迫接受达西亚商人,让塞西亚的贵族们自己主动出手,打破与海岛教会之间的脆弱平衡;
至于最后一条,则是强迫罗纳德交出人质,使他不敢轻易向达西亚王国举兵!
这是一份无比过分的和约,罗纳德不能接受。一旦接受,他就是摧毁贵族联盟的最后推手!
“不妨让我们坦诚地说些实话吧,塞西亚卿——平等的条约终究只能基于双方的平等地位,但在我看来,我们之间的地位从不平等,你面前的这份条约就是彼此实力差距的体现。”
布莱恩淡然地拿起茶壶,在茶杯里添了半杯散发着香气的茶水,“你们知道达西亚不可战胜,所以来此寻求和平,以期争取时间;我也认为现在应当休战,故而同意了你们的请求。但在我看来,你们并没有认清自己的定位,这很不好。”
这位一向谦和待人的斯凯边境公的语气依旧平和,但他说话时的语气和姿态、以及自己的言辞,却是那么的高高在上,仿佛只是在俯瞰低微的蝼蚁。
罗纳德皱起了眉头,对他的这一态度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恶心与厌恶。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政务院外却传来了一阵嘈杂声,打断了他想要说出口的话。
这阵嘈杂声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大,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和谈的现场。
就连一直沉默不语的兰斯代公爵唐娜夫人,也露出了一丝不快的神情,“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会如此喧闹?”
话音未落,房间外传来了一阵平缓的敲门声,一位裁判所的官员快步走进房间,来到布莱恩的身边:“阁下,殿下那边已经布置好了,特让我向您汇报。”
看着那名官员快步离去、关上房门的身影,在场所有贵族的心中都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布莱恩打了一个响指,房间中数扇紧闭的窗户纷纷向外开启,“诸位,这是风景最好的看台了,希望你们能够满意我筹划的这场表演。”
贵族们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充满了疑惑,完全不知道布莱恩又在盘算什么主意。
犹豫了几秒后,罗纳德起身走向窗边,“既然埃文公特意安排了这场‘表演’,诸位,就让我们遵循他的安排,安心看下去就是……”
罗纳德突然顿住了,跟在他身后的诸位贵族看到了楼下的景象后,也纷纷摒住了呼吸——
那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刑场,木制的处刑台上架设了三个绞刑架。
台上站着一位神色淡然的年轻人,手中拿着一份文件夹。年轻人的脚边站着三名被羁押的、身穿白色布衣的男性,那是气息萎靡的埃德温伯爵华纳·奥利弗、与他的两位亲信。
这三人的气息实在太过虚弱,实在无法被轻易察觉到,显然是裁判所事先做好了准备工作。
而在城市的主干道上,已经聚集了百余名服饰各异、年龄不同的男男女女,刚才的那阵嘈杂声似乎就是他们发出的。
(碎碎念环节:最近太忙了,眼前一黑就错过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