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说正事了……
罗驿清楚茶婆婆的言下之意。
没有多言，罗驿当即取下左肩上的长布袋，从里面拿出一块折成一团的黑布。
然后他打开黑布，露出了里面包着的一物是个黑布衣角。
这是一角寿衣衣角。
取自刘老师身上穿着的那件寿衣。
每次赶尸，都要准备一角死者寿衣衣角，交给路上的‘收衣婆’。
面前的茶婆婆便是当代湘西麻衣氏一族的‘收衣婆’。
麻衣氏是阴门大户，该族很是神秘，据传干的是接阴婆这门通灵古行当。
而关于收死者衣角这个不成文的规矩，是在数百年前定下来的。
从定下‘衣角约’规矩那一年起，他们罗家历代赶尸匠，但凡出门赶尸，无论在湘西何地赶尸，就都得遵守这个规矩。
虽然不是每次赶尸都会遇到‘收衣婆’，但‘衣角’这样东西却是每次都得准备好了。
其中的缘由，牵扯到一桩辛秘。
源自数百前麻衣氏的一位女子，和罗家一位先祖之间的恩怨情仇。
此事说来话长。
说白了，就是罗家那位先祖有负于麻衣氏的那位女子。
那女子因爱生恨，便给‘赶尸罗’立下这么一个规矩，以此来刁难赶尸罗一脉，听着就像是收过路费的意思。
据传，那位罗家先祖，还正是当年斩杀过恶兽‘拦路虎’的那位高人。
至于他为何肯答应‘衣角约’这么个无理取闹的规矩，罗家后人也不是很清楚。
只知道个大概，一种说法是罗家先祖对麻衣氏那个女子心中有愧，所以就答应下来。
另一种说法是罗家先祖打不过麻衣氏那个女子，因此他不得不答应。
无论哪个说法是正确的，就因这样一桩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罗家人便守着‘衣角约’几百年，哪怕到近几十年都没有一次敢违约，多少有点憋屈和无可奈何。
而现如今，麻衣氏一族在湘西势力庞大，赶尸罗一脉却早已衰落，人丁单薄。
爷爷兄长那一脉六十年前因故迁去了帝都，断绝来往。
时至今日，湘西赶尸几乎都快断了传承。
有件事罗驿到现在还弄不明白，麻衣氏的人到底是通过什么方法，得知他们赶尸的消息的？
不单单知晓他们赶尸的消息，还能准确无误的在半道上等着。
不得不说确实有点玄！有点门道！
而罗家祖上的先辈，包括爷爷这一代，都没有透露出其中的窍门，似乎对此事心存顾忌。
“迟早要破了这个破规矩。”
罗驿心下暗道，面上神情不变。
说到底，‘衣角约’是源于罗家先祖和麻衣氏那位女先祖的恩怨纠葛，而立下来的，以至于后世罗家都得乖乖遵守这个规矩。
他罗家祖上愿意去遵守那是他们的事，但罗驿可没打算遵守下去。
虽然取一个死者寿衣衣角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但这个规矩明摆着是被迫而为，凭什么罗家要一直被麻衣氏压着？
等到时机成熟，必须要解除‘衣角约’。
罗驿暗做决定，然后收起思绪，捧着衣角递向茶婆婆。
一旁的热芭看得云里雾里。
拿个衣角做什么？热芭看着罗驿手中的黑衣角，满脑子都是疑问。
但她不敢问，在罗驿开口之前，她得闭嘴当哑巴。
“茶婆婆，请收下。”罗驿把衣角递到麻婆婆身前。
茶婆婆伸出一只满是褶皱干瘦如鸡爪的手，但是并没有去接罗驿递过去的黑衣角，而是说道：“罗小子，之前看到你在金盆镇义庄门口给这丫头眉心渡气，莫非你炼了方术？老婆子想借你的手腕试探试探。”
话音未落，茶婆婆目光骤变，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去抓罗驿的手腕。
两人的手距离很近，而且麻婆婆又是突然发难，换做一般人肯定来不及躲开。
但罗驿如今已是观气中期的方士，灵觉与反应远非普通人能比。
他面不改色的把右手往左一移，速度比茶婆婆快了数倍，轻而易举便躲开了茶婆婆的手掌。
同时，罗驿淡淡开口说道：“茶婆婆，您老人家这个要求，晚辈却是不能答应。”
罗驿面色微冷，知道这老婆子来抓他的手腕，是想探查他是否修炼了方术。
他面上虽然镇静，可他心里却颇为惊讶。
据传麻衣氏一族中，曾出过修炼有成的方士，看来果然不假，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懂得如何探查别人的方术修为。
“婆婆您……要干嘛？”热芭看到茶婆婆突然动手，顿时急得不行，连罗驿交代她不要说话的事都不管，满脸担忧的问道。
“没事。”罗驿给热芭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罗小子，你果然有些门道！比你爷爷罗定根强多了，这几年老身与你见过数回，今日才发现你不简单哩！”
茶婆婆一招抓空，便没有再出手，目光阴沉的上下打量罗驿，布满皱纹的老脸上阴晴不定，有惊讶也有疑惑。
“晚辈这点微末伎俩，怎么入得了茶婆婆的法眼，您老人家没有发现也很正常。”罗驿回道。
“不对，你罗家的铜尸术早在明末年间便已失传，连你爷爷那几代都未曾习得，你从哪炼出来的方术玄气？”茶婆婆问。
“这个说来话长，是前两年晚辈无意中学到了一门先人留下的古法。”
罗驿顺着麻婆婆的话说下去。
“原来如此，你们罗家人藏的够深！”麻婆婆眼中爆出一缕寒光，脸色变幻不定，似乎在做什么抉择。
罗驿见状，顿时心生戒备，暗中运起一股玄气，随时准备施展‘五鬼木煞刀兵’。
他不得不防备，追根溯源，他们罗家和麻衣氏算得上‘世仇’。
而现在茶婆婆发现他修炼方术，她为了避免将来成为麻衣氏的隐患，指不定就会生出解决自己的念头，不得不防一手。
两人就这样站着沉默不语，气氛陡然变得极为压抑。
热芭在一旁虽然听不太懂方术玄气这些东西，但能看出来情况不对劲。
她悄悄挪步，来到罗驿身边，想着如果发生什么变故，能够帮罗驿一把。
就在此时。
不远处黑暗的树林中，传来一个清脆幽冷的年轻女子声音。
“三姑婆，收了衣角便是了，人家练气不练气，那是人家的事，回吧。”
话音幽幽响起，罗驿和热芭两人闻言同时脸色一变。
茶婆婆听见这个声音，变幻不定的面孔立即缓和下来。
罗驿凝目，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他虽目力惊人，但光线太暗，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段高挑婀娜的女子身影，静静站在树下，同样穿着黑袍，长发披肩，脸上蒙着一块白色面纱，看不清她的真实面貌。
但她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亮若星辰，且十分奇特，眼眸竟然是淡紫色。
两人隔着黑暗树林，四目相望，对视了几秒后，罗驿收回目光。
热芭亦睁大眼睛努力朝那边看，但她什么也瞧不见。
“姑娘，你来了呀，那便听你的。”茶婆婆转身恭敬的说了一句。
然后转回身，面无表情的对罗驿说道：“罗小子，放下衣角，你们走吧。”
罗驿松了口气，看来危机解除了。
不用动手总归是好的。
更何况，还来个神秘的紫瞳女子。
罗驿猜测那名紫瞳女子应该也是湘西麻衣氏族人，从茶婆婆对她的态度来看，那女子在麻衣氏的地位非同一般，很有可能是接阴婆的当代传承人之一。
罗驿不做犹豫，当即把衣角放于木桌，拱手道：“那晚辈告辞了。”
说着拿起木桌上的长明灯，朝那名神秘紫瞳女子望了一眼，然后轻摇铜铃驱使刘老师尸身，很干脆的转身就走。
“婆婆再见。”热芭朝茶婆婆哈了哈腰，连忙跟上罗驿。
二人以及刘老师快速往树林外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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