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简单小日子

烟雾被驱散之后,只见没逃出来的人乱七八糟躺在一品轩的地上,其中却没有桃夭那一袭大红。

握着可解迷药的万灵丹,元以升眼睛赤红如血,怒吼道:“寻,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明明他都已经在一品轩的四周布置了重重人手,自信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结果却中了圈套,还连累九婶把万灵丹拿来救他。现在九婶下落不明,让他如何有脸面回去面对九叔!

当桃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塌了半边的土房,临时用粗布糊起来的窗户和树枝挡住的破墙,也就勉强能遮点风而已,房子的正中间有个土灶台,架着的小锅不知在煮些什么,正咕咕咕地冒着泡泡,闻着气味,里面煮的应该是鱼。

这这江宁虽然不够玄城冷,但大冬天也是要命的,她相信自己绝对是被冻醒来的。她眨了下眼,犹豫着是继续装晕迷,还是醒来,就听到人道:“醒了?”

那声音有些许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干脆也不装了,翻身坐起来就朝着那人的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果不然在那边坐着的四个人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婉姑娘?”

婉娘冲她点点头:“我看你见到我,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她不是问,而是非常的肯定。

桃夭都快冻得缩成一团了,打了个喷嚏后,马上往旁边的火堆那里挪了挪,才道:“这有什么可惊讶的,我最近得罪的女人里,除了柳家女也就只有你们姐妹了。”想到自己落到这个下场的原因,她又补了一句:“还有那总兵家的那个。”

婉娘一楞,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这话,若真要说,她和这桃夭是前日无仇,近日无怨的。不对,她们之间隔着的,是两族之恨。

还没等她说话,坐在婉娘旁边,瞧着像是领头的俊美男人笑了:“丹夫人想问题的方式还真是与众不同。”

桃夭冲他翻了个白眼:“除了女人,我可没得罪过谁。除了女人,也没有谁会使用这样下三烂的手法来害人了。”她眼珠儿一转,瞅着婉娘道:“难道你认为你把我抓来,你们就能不进桃花林了?”

听她再次提到桃花林,婉娘不满地冲她喝斥了一声:“你再装傻充楞,也逃不掉的,还不如好好的配合我们。”

“配合?”桃夭故意扯着嗓子喊道:“看来我还是猜错了,你们帮她把我绑过来,肯定不是为了我没帮她们姐妹避开桃花林的事。说吧,你们费尽心思将我绑来,想要做什么,跟你们说实话,我很穷,还要养儿子的,没多少钱给你们。”

那男人大概是头一回遇到像桃夭这样的女人,觉着有趣般与她道:“我们不要钱。”

“不要钱,那你们要什么?”桃夭问了之后,立马紧张的双臂抱住身子往后缩:“我告诉你们啊,我可是有相公有儿子的人,你们想劫色那是不可能的,我会宁死不屈的。”

这一些小动作,她发现自己身体并没有被限制住,可见……他们很有自认她无法从这里逃出去。

男人:“……”

他怎么就变成劫色了?

他像是劫色的人吗?

旁边坐着的几个大汉忍不住笑出声来,“江掌堂,没想到还有女人这么嫌弃你的。”

听到掌堂这个称呼,桃夭忍不住斜瞥了那江掌堂一眼,心里的防备瞬间升到了最高点。看来,这伙人哪怕不是南合会的人,也是一支反曜组织。他们抓自己的目的,绝对不会简单。

也是,若不是这样危险的人,元以升又怎么会求元辰过来帮忙。

江掌堂冲那几个大汉骂了几句,大汉们不敢再取笑他,憋着笑一个个偏开了脸,耳朵却都是竖着的,似乎不想错过任何一点消息。

婉娘则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地看着桃夭,甚至追问道:“你真的有儿子了?”

他们的人偷听到桃夭和朱师兄的对话后,就派人去柳家查实过桃夭的身份,不过除了桃夭被赶出柳家的那两年空隙无法证实外,其它的都可以确定。一个在古板柳家长大的混血子,应该也脱跳不到哪里去,所以他们也就没当回事了。

“我是女人,有儿子有什么可奇怪的?”桃夭瞪了她一眼:“难道你不能生?”

婉娘面皮涨得透红,看她的眼神更加生气了:“你有相公有儿子,你为什么还要给人做外室?被逼的?你们混血子不是有权自己选择婚事吗,为什么要这样作贱自己?”

桃夭一开始被她怒其不争的模样骂得一楞一楞的,也不知道她为何这么生气,直到听到“外室”两个字,她才反应过来。

她一把拍开婉娘指着她鼻子的手,怒道:“你说我是谁外室?我与我相公可是明媒正娶的!我觉着我的日子过得很好,我为什么要拒绝,我又怎么作贱自己了?你是谁,你了解我吗,凭什么来指责我?”

婉娘还想问,江掌堂出手拦住了她,“那你是贾公子的夫人?”他的眼睛里冒着欣喜的精光,似乎是像看到宝贝了一般。

桃夭大概明白了他们为何要抓自己了,看来他们是想拿自己去威胁元以升。也是,在他们看来,抓她比抓元以升容易多了。不过,若是自己没有把项链下那粒万灵丹给元以升,他们应该就计划得逞了。

她摇头,一脸的嫌弃:“也就是你们瞧得上他,我可瞧不上。”

“哦,那你与他是什么关系?”江掌堂半分不放松地追问。

“我若说,我与他是萍水相逢的,你们信不信?”桃夭瞅着男人黑下来的脸,扁了下嘴,语气颇为抱怨道:“他想利用我家相公替他做事,可不就得扣着我了。”

虽然她说得含糊了一些,她这是实话,大实话!

“你认为我们会信?”男人死死的盯着她,似乎想从她的眼中瞧出真假。

桃夭耸耸肩:“爱信不信。”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男人才开口:“那你相公是谁,贾公子拿你威胁他帮他做什么?”

“我不知道!”桃夭说得堂堂正正。

男人脸色一变,挑了挑眉,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甩给了婉娘,婉娘接过来后,扯掉瓶塞走到桃夭面前:“你是自己喝,还是我喂你喝。”

桃夭迅速的将自己聚集起来的力劲朝着她拍击过去,婉娘轻易的将挥开了她的攻击,一把扣住了她的下巴,将那一瓶子的药尽数倒进了她的嘴里,甚至还用力地合上了她的嘴,直到确定她咽下才松开。

桃夭捂着咽喉,想要将药呕出来,吐出来的只有些许清水。婉娘把空药瓶丢在地上,淡淡地道:“不是毒药,只是想让你说真话罢了,若是你真与他们无关,我们也不是那滥杀无辜的人。”

“你们……卑鄙……”桃夭骂道:“就算你们与他有恩怨,那与我有什么关系,柿子拣软的捏,还自认有理。”

婉娘被骂楞了:“你好歹也是柳家长大的,难道你就一点点都不念及养育之恩,而一心向着曜人……”

“呸!”桃夭冲她唾了一口:“柳家若硬气,可以不让柳家女生下我;他们不想养我,也没有人逼着他们养。柳家拿属于我的灵晶,就不该养我吗?他们拿了报酬,却没善待我,这是你们说的养育之恩?”

“从小到大,我听得最多的就是杂种,不该出生这样的话,哪怕我有一半的血脉,哪怕我不承认自己是曜人,一心向着柳家,他们也没有认同过我;那我身体里有一半的曜人血,我向着曜人又有什么错?”

一番话,直接扎人心。

婉娘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驳她了。

查到她在柳家的生活时,她对于柳家的做法也是有些不赞同的,但也没觉着哪儿错,可是现在听桃夭这么一说,还真觉得柳家做事有些不地道了。

江掌堂倒是听出了些许,他问:“你的相公是曜人?”

桃夭原本不想应他这话,想到了刚刚的那药,心里打了个激灵。要不,她冒险试一试那药性?

她掂量着撒谎:“不是。”

这两个字出来之后,她强迫自己对视着江掌堂那审视的眼睛,同时也把身体放软,尽量做出不是撒谎的心虚模样。

随后,她发现自己身体一切如常,根本就没有哪儿不舒服。那药,没有问题,是他们在哄自己?还是那药对她不起作用?

不管是那个,那药对她没用,那她就不怕自己说出了不该说的话了。

江掌堂没瞅出破绽,又追着问,“那他是做什么的?”

桃夭虽然放心了,但也没大意,就着他话里问的意思道:“我不知道。”

“那他姓什么,”江掌堂又问。

桃夭哆嗦了一下,“姓贾。”

“贾”这个姓让江掌堂惊了一下,“那他是什么出身?”

桃夭毫不犹豫地将当初元辰拿来哄她,哄南合会的那个身份说了出来,当然也没原版照搬,一些细节处她都以不太清楚含糊过去了。

随后,江掌堂又问了一堆事,她五个问题中有四个都答“不知道”,剩下的一个回答还含含糊糊的,没有半分作用。

江掌堂皱起了眉,扫了眼地下的空药瓶,哪怕心里疑惑多多,最后也没怀疑桃夭有什么问题。看着桃夭急得快要哭了,一脸警惕看着他的模样,他最后还安抚了一句:“你若好好地配合,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他以为他说,她就要信?

不过,眼下他们若相信自己,这样倒是最好的,之后再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

桃夭懒得与他硬碰硬,挪到旁边的角落里,就闭上了眼睛,不打算再跟他们说话。

小锅里鱼汤很快就煮好了,婉娘取出些大木碗,给每人舀了一碗,又拿了些大锅贴饼子分给众人,最后还拿了半碗汤一小块饼子送到桃夭面前:“就这些,不吃你就饿着。”

桃夭不客气地接了过来:“谁说我不吃的。”

给她这么少的量,明显是怕她吃饱了生出逃跑的心思,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她不嫌弃。

吃完之后,桃夭就与婉娘说自己需要方便,婉娘瞥了她两眼,领着她出去。

出了土屋,桃夭才发现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片林子里,瞧着树木乱长的模样,这处应该不是经常有人打理的丛林。也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的。

走离土屋大概几十步远,婉娘站住了:“别想跑,你跑不掉的。”

桃夭没理她,走到一处茂密的小灌木后去解决。

瞧着她很配合,婉娘又带她去山泉处洗手。

一路上两人无话,婉娘可能是想说,却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而她是完全没有与说话的心思,眼睛一直留意着两旁的树林。

“等等。”她叫住了婉娘,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道:“那里好像是柿子。”

婉娘顺着她手所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被雪遮着的十几粒鸡心柿,也许是闲着没事,也许是试探,她没有阻止桃夭,由着桃夭欢快地跑过去,从中挑了最好的几颗摘了下来。

桃夭拿着小柿子,就在衣服上擦了两下,张嘴就咬。

冬天的柿子正是最甜的时候,一咬下去满口都是甜汁,吃得她连眼睛都眯了起来:“真甜。”

也许是瞧着她吃得太香了,婉娘将剩下的那些也都采了下来,用衣襟兜着,也学着她的模样,擦了一个吃了起来。

桃夭吃了完了一个,心情似乎好了许多,瞧着小口小口优雅的吃柿子的婉娘道:“你不觉得委屈吗?”

婉娘楞住了:“委屈?”

桃夭点点头:“我不知道什么两族之恨,什么复国大计,我只知道过自己简单的日子,保护我在乎的,以及在乎我的人。”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让婉娘觉着嘴里的柿子也不甜了。

从她懂事起,她所听到的都是为了复国大计,为了驱逐曜人,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所以,她心甘情愿的去做了歌女,与人周旋,只为了得到情报、钱财,以及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力量。

可是,有人在意过她也只是想过那种最简单的小日子的吗?

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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