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觉时做了误入火山的怪梦,桃夭觉得嗓子干要被梦里的炙火烤得冒烟了,她迷迷糊糊的喊了句:“翠碧,倒茶来……”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屋内有动静,她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扫了眼静悄悄的室内,根本没有翠玉和翠碧的身影,桃夭不由得觉着奇怪。寻常不论有什么事,她们两总有一个留在屋里陪着她,哪会像今天这样都不见人影的。
她起身推开窗往院里扫了一眼,就瞅见翠碧站在院门外与柱东低声说着什么。想到平常柱东的眼神时不时地往翠碧身上晃,以及翠碧说起柱东时眼睛里带上的那一抹娇羞,桃夭忍着笑,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若真是郎情妾意,那她还真愿意成全他们。
才走近,她就听到翠碧带着溢出来的气愤道:“她要跪,尽管让她去跪;王妃的需要静养,可不能随随便便被那些人打扰了。停停停……你也别劝我,若出了什么事,后果我全承受,绝不会让人趁机污蔑王妃的名声。”
说罢,她转身就走,根本不再给柱东开口劝的机会。
扭头,她看到了桃夭,整个人吓了一大跳:“王妃,您怎么醒了,是不是我们说话的声音太大,吵醒了您?”随后她瞅到桃夭只穿着常服,更加不镇定了:“您怎么没加件外裳,拿件披风,快进屋,仔细被风吹了。”
说着,她快步跑过来,搀住桃夭的胳膊就往屋里带。
桃夭看了眼欲言又止的柱东,一言不发地跟着翠碧回到了屋内。
坐定后,瞧着翠碧给她倒红枣茶,打热水洗脸,又拿了小薄毛在她的膝上仔细的盖好,待翠碧忙完,在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小厨房把准备的蛋羹端过来时,才问:“外头是谁在跪着?”
“您听到了,”翠碧跺跺脚,脸上又流露出了一丝厉气:“是赵雁柔。说起来都要怪柱东,连这一点小事也解决不好,还吵到了您。”
瞅着她脸都气得泛白,似乎就要冲出去暴打柱东一顿,桃夭好气又好笑,抬手将她拽过来:“没,是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才会提前醒的。”
寻常,她至少还要睡半个时辰。
“啊,王妃梦着什么了。”翠碧有些紧张,脸上还是堆满了笑:“有些梦可不能往心里去,多半都是假的。所谓什么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的。”
桃夭故意逗她:“啊,假的,我可是做了个美梦,从梦里笑醒的呢。”
“呸呸呸……”翠碧忙打自己的嘴:“是小奴见识浅薄乱说话,王妃那梦一定是能实现的预知梦,必定美梦成真。”
“你啊你……”桃夭笑着在她的嘴上轻拧了一把,才笑:“那赵雁柔来做什么,怎么就跪在府门外了。”
翠碧这次没再打马虎眼,一边替她按摩小腿一边道:“她说什么是来达谢王爷王妃的赐婚之恩的。听柱东说您午睡没醒,她就说要直接跪在府门口磕头谢恩了。”
顿一下,她又小声地道:“依小奴之见,怕是她进了冯家的门,受到了冯家的冷落和轻蔑,心有不甘才会想这么一招。”
冯家花这么大的心思促成这门亲事,目的可是想要两个王爷关系更加紧密,而不是想要王爷之间生出间隙的。眼下赵都卫直接把赵雁柔丢到冯府的作法,只怕是让冯家生出不安之心,才会让赵雁柔不得不走这么一趟,来试试王府的态度。
若……赵雁柔真的被王爷和青葵赵家舍弃了,那她对于冯家来说可不仅仅只是一枚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了,而是他们一记恨不得悔棋的臭招。赵雁柔怕也是深刻明白了这一点,才会在知道见不到王妃后,说什么在王府门前磕头谢恩的话来。
桃夭不认为然,淡淡地道:“她愿意在府门口磕头,就由着她磕吧。”
反正,磕头的人又不是她。
翠碧张大了嘴,手上的动作也停顿了下来:“王妃,若她再说些有的没的,败坏……”话说到一半,她就抬手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笑道:“我真是想歪了,她现在求着您还来不及,哪敢说您如何,她又哪能说您如何。”
“你不是想歪了,你只是太替我着想了。”桃夭抬手在她的脸上揉了一把,懒洋洋的靠在软靠枕上:“只要你家王爷不在意,我名声坏上天又能如何?”
所以,她有必要在意外头的名声吗,有必须做那些无谓事,来维持自己的好名声吗?
何况……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道:“就算我名声再坏,能坏得过你家王爷吗?据说,提他的名,可是能让玄都小儿止夜啼的。”
翠碧:“……”
王妃的见解真精辟,她望尘莫及。
桃夭的所无谓,可真让府门的赵雁柔扎了心。
她瞅了瞅紧闭的大门,不安的拽紧了身边屏画的手,低声问:“若是九王妃真的不召见,那我……”真要当众跪下冲着王府大门磕头吗?
原本她认为自己被赵都卫无情的撇在城门口,已经是她这辈子最难堪的时刻了,没想到那只是一个开始。
她跟着冯二姑娘进了冯府,冯首领和冯夫人根本就没有见她,接待她的冯大嫂套了她两句话后,就直接派人将她丢到了冯二的院子里,然后就不管不问了。
冯二倒是对她情深意重,话里话外都说是他的不好,因为他的伤势才不能举办一场隆重的婚礼,还说今天的委屈,将来他会十倍百倍的补偿给她,让她成为玄城最被人羡慕的夫人。
呵,他这句话在她听来,就跟月赚三千的穷吊丝向女友承诺要买北京三环的豪宅一模一样。真信了,那才是傻子!
随后,冯二听到她是一进城门就直接到了冯府而没有前先王府,一脸惊慌地催促她尽快去王府达谢元辰和桃夭的赐婚之恩时,她才敏锐的发觉他对王府的畏惧。
元辰和桃夭害得她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自己还得去谢他们高抬贵手?
退一步说,她愿意去低这个头,元辰他们就会将过往抹去不计吗?不,就冲着赵都卫对她的无情,她就能猜到王府是什么态度了,她把脸上凑上去,不过是任由人欺辱罢了。
她当即就拉下了脸,不再应冯二的话。冯二倒是没发觉她的不对劲,再三叮嘱了她一番后,让她去侧厢休息,自己吃了药就沉沉睡去了。
随后,四个陪嫁丫头也劝她去王府谢恩,她开始听不进去,后来发现冯二院子里的下人根本就没拿她当回事,把她们领到侧厢后就不见人影了,甚至都没有人问过她这一路风尘仆仆的需要不需要梳洗,饿不饿,渴不渴。
随着她进冯家的那四个陪嫁丫头见这状况,都低声的劝她妥协。
领头屏画还说:“姑娘,再怎么样这门亲事也是得到王爷许可的,你又是青葵赵家的人,去向王爷谢恩是众人眼中理所当然的事。哪怕您去了,王爷王妃不见您,那您也尽到了你的礼数,您若不去,旁人才会觉着您是不知好歹,不知分寸的人。”
“联姻,结的是两姓之好;娘家,是女子在男家地位的底气。你若真不去,日后冯家只怕没有您的立足之地。”
屏画还压低了声音道:“姑娘,夫人和都卫他们现在都在生您的气,您可不能再由着性子与他们硬犟着来。等他们看到您知……受委屈了,日子艰难了,知道娘家好了,也愿意低头了,他们一定会原谅你的。”
当时,她差点冲着屏画挥过去一巴掌,楞坐了半个时辰就真的发现了自己的尴尬处境,冯家不仅没再有人来支会过她,甚至她让人去唤,都唤不动。她有心想要离开冯府,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何处可去。
是,在这片大陆上,若她身后如何没有九王府和青葵赵家,那她就真什么也不是,一旦元辰跟冯家翻脸,冯家怕是头一个舍弃她的人。
就如屏画所说的,她这门亲事不管是怎么来的,不管青葵部落如何不愿意,明面上还是两个部落的联姻。
若是她想要过得好,就得去向王府低头。只要元辰他们愿意放过她了,青葵赵家和赵都卫瞅着她吃尽了苦头,也就不会再放任着她不管的,再怎么着她这个身子也是他们如玉似宝娇养了十八年的女儿。
她忍着憋屈,让屏画出去与人说她要去王府,冯家的那些下人就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一般,不仅马上有人替她安排了马车,还有人给她备上了一份重礼。
有了赵都卫的无情在前,她在王府门口被拦下,也就没有什么意外的了。她很客气的跟门房说明来意,并且按照屏画教她的说法,说是王妃若不方便召见她,那她就在府门口磕头谢恩。
当然,这只是最后没有办法的办法,她不相信自己会落到这个境地的。
门房没有给她半句回复就进了府,而她只能在府门口傻傻地等着。这都半个时辰了,府里一点消息也没有,她的心不由得落到了谷底。
屏画回握住了她的手,低声劝道:“姑娘,王爷王妃是主子,您向她们谢恩不丢人。这……今天都来了,总不能就这样回去吧,还不如咬咬牙……”
她要不是实在没有得选择,真不愿意来给这么个拎不清的赵大姑娘做陪嫁丫头。
“放肆,谁让你用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的。”赵雁柔抬手给了屏画一记大耳光,瞧着屏画挨了打后,不敢反抗而是跪在她面前请罪,她的心情才舒服了一些。
这都是权势带来的好处,把握他人生死的感觉真好。
勾践卧薪尝胆,韩信受胯下之辰呢;今日她向桃夭下跪,他日要向他们百倍千倍的讨回这屈辱!
她反复的对自己做着心里调整,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襟,倨傲地下了马车。看着两扇以前她可以轻易进出的朱红大门,她低下头,用一种决然的态度硬逼着自己跪了下去,嘴里道:“赵雁柔谢九王爷九王妃赐下的这门良缘。”
说着,一个头磕了下去,只是看到凹凸不平的青石地面,她最后还是心生了胆怯,没敢重重的磕下去,只是额头轻轻贴了地面一下就算了事了。
赵雁柔做完了最屈服的表演,起身后毫不犹豫的上了马车,催促马夫马上离开。她完全没有留意到柱东和被揪过来的赵都卫从门房的小格里子把她的举动都瞧在眼里,尤其是她磕头起身之后,更是捕捉到她干干净净连个印子都没有的额头,以及她迫不急待离开的背影。
果然,什么谢恩,她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一分诚意都无;甚至连她的那些举动都没有悔意,更没有一句认错的言语。
赵都卫的手紧握成拳,脖子都气得粗壮了一圈,柱东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将自己的气息藏好。
赵雁柔的马车还没驶出巷子,闻到了一股浓随的卤香味,勾得她早就饥肠辘辘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她拍了一下车门,问道:“这是哪家的卤味,你驾车过去几块。”
“二夫人,这卤菜可不是外头能买到的。”车夫回头答复她,一时分神,就差点与迎面而来的马车撞在了一起。
赵雁柔听到对面马车里有人骂骂咧咧,“哪来的不长眼的人敢在这拦路,若是害得小爷今儿从元以满那儿抢不到卤肉,必定与你没完。”
赵雁柔心里一动,卤肉,为一块卤肉他们需要这么在意吗?
元以满……不是二王的长子吗?
是他家的卤肉?
赵雁柔回到了冯府,冯夫人就派人召她过去相见。
听了她说了去王府谢恩的事后,冯夫人对于她没能进王府言语里有些遗憾,但态度还是非常好的:“九王妃很看重她这一胎,不愿你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当初,就是赵雁柔大意才得罪九王妃,让他们有机可趁的。
在场的冯家四公子满心的遗憾:“我还认为你会从王府带回些卤肉呢。”
赵雁柔心里一咯噔,怎么又是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