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攻略第六十三步

“你在看什么?”

身边的人发出疑问的时候,菲奥娜的视线正落在魁地奇球场上空盘旋的几道身影上。

她站在城堡七楼一条走廊的尽头,巨大的拱形窗分割出了一大片的蔚蓝天空和絮状白云,高处的视野宽阔,还能看到远处的山坡、黑湖和禁林。

菲奥娜垂眸淡淡说:“天空。”

说完她扭头看向旁边站着的人,这是她唯一可以称得上是故友的幼时玩伴——阿尔法德·布莱克。

即便他们彼此都知道,孩童时候那几年的交情,在时过境迁之后,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贴在书桌上的卡通贴纸,看着有一两分的趣味,不撕却只是担心留下胶痕。

清瘦的少年身量高挑,轮廓很柔和,像是一盏剔透的郁金香花型香槟杯,舒展的眉骨和灰色的眼睛挨得很近,棕褐色的头发长过了眉毛,看上去有种略显脆弱的忧郁感。

这种忧郁感是他小时候所没有的,大概是逐渐长大的他终于从花团锦簇的假象中抽离出来,看清楚了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险恶境况。

如果连父母至亲的爱都会失去,这个世界大概很难再有他可以相信的东西了。

不过要说脆弱,那就是把他当成温室里的富贵花,未免小看了他。

能躲开里德尔的蛊惑,就足以证明他的机警。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阿尔法德,不要在学校里找我。”菲奥娜对他说。

不管是布莱克这个姓,还是阿尔法德本身,都带有不小的关注度,菲奥娜不太希望围绕在他身上的目光分拨到她身上。

这大概是来自于她婴儿时期就产生的危机意识——其它小孩会通过哭闹来获取关注,但在她身上,被关注和感知并不是一件好事,反而会带来危险。

所以消泯自己的存在感已经形成了一种本能,“不存在”的状态能让她感到舒适、安全和自由。

菲奥娜的声音放得很轻,在空荡的走廊里像浮尘一样慢悠悠地飘着,语气没什么情绪,但阿尔法德却敏感地抿了下唇。

他笑了下试图缓解气氛,解释说:“暑假里我去沙菲克府找过你几次,家养小精灵都说你不在家,我有点担心……”

菲奥娜没说话,视线又穿过窗户投向外面。

她想到了那幢漂亮的独栋别墅,想到了花园里在橡树下晃荡的秋千,想到了充满生活气息的少女闺房,又想到了和格迪安说出真相时它不可置信又本能排斥的表情。

“以后,你就是沙菲克府的主人。”

家养小精灵呆怔,脸上随即因为惊惧和狂喜的交织而扭曲。

菲奥娜最后看了一眼它身上的衣服,淡淡说:“这是我用沙菲克这个姓做的最后一件事。”

至此,所有在那幢房子里上演过的,阴暗的心思、丑恶的罪行、爱与恨的歇斯底里、哭泣、哀鸣和死亡,都被拉下的帷幔彻底掩盖。

“以后别去找我了。”菲奥娜低声说。

“为什么?”即使是质问的语气,阿尔法德声音仍然是温和的,“为什么?学校里不能和你说话,去你家也不行?”

菲奥娜冷淡道:“那里不是我的家。”

“……什么?”阿尔法德愣住。

结束对话的欲望越来越强烈,过往的那点情分让菲奥娜还是忍耐着又说了一句,“我不住在那里了。”

阿尔法德追问:“那你住哪?”

菲奥娜在那幢别墅附近找了个房子。

她每天远远地看着那对夫妻早早地出门,到深夜才回来,看着他们房子里的灯亮起,人影从窗帘后浮现,温馨地交错,再看着灯暗下,人影消失。

他们不在的时候,她偶尔会去花园里坐一下那架秋千,不多,就两三次而已。

因为每次坐在秋千上的时候,她的意识就会恍惚松动起来,并不由自主地开始期待有个人会出现在她背后,轻轻推她一把。

——她本以为她从不会期待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她也会忍不住想,如果没有埃塞雷德,如果她没有被带到沙菲克家,如果她在这个平凡的麻瓜家庭里无忧无虑地成长,她会是什么模样?

天真、善良、爱撒娇、略有一些娇纵的傻姑娘?还是文静的,温柔的,充满了正义与勇气的淑女?她会进格兰芬多吗?还是赫奇帕奇或拉文克劳?

菲奥娜想了很多,又被她自己一一否定。

她或许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但肯定也不会是那些样子。她深知,她的某些本性并不是由沙菲克夫妇赋予的。

长时间的沉默即意味着拒绝回答,阿尔法德叹了口气,语气有些低落,“也许我们之间空白的时间真的太久了,总觉得你变了很多。”

“也许这不是你的错觉。”菲奥娜平静道。

魔力暴动带来的灵魂撕裂,确实让她的性格在不知不觉中变化了一些——具体变化在哪里,她也不清楚。她只知道,灵魂是人性的载体,失去了一部分灵魂的她,必然也会失去一部分属于人类的情绪和思维。

所以,她现在大概只能算是个怪物了吧。

注意到阿尔法德的欲言又止,菲奥娜想了下,说:“如果你在为当初那句话而感到自责,我不想多解释什么,你只要知道我的魔力暴动与性格改变都与你无关。如果你是看我觉得可怜,想帮我,那就更不需要。”

她盯着他的眼睛,毫不委婉地说:“阿尔法德,拯救一个在你看来是弱者的人,并不能显示出你的强大。在这方面违逆你父母的心意,也不能算是一种有意义的报复。你能做的其实有很多,不要浪费力气在我身上。”

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些许血色,阿尔法德眉眼间闪过被戳痛的狼狈。

“那是因为什么?”他脱口道,“难道是因为那个汤姆·里德尔吗?”

菲奥娜动了下眉毛,轻笑道:“什么意思?”

阿尔法德停了一会,他的目光也转向窗外,看着魁地奇球场上的人影,表情有一瞬的暗沉。

他说:“你不是在看他吗?”

菲奥娜不置可否。

阿尔法德继续说:“有多少次我看向你的时候,你都在看着他,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识到你的眼神有多专注。在这次开学后,他看你的时候也多了。”

说着,他讽刺般地一笑,“暑假里你们在一起?”

阿尔法德的语气里有种让人不太舒服的意味,菲奥娜却没有生气,她知道这是他的手段,试图以激怒她来获取他想要得到的信息。

她不紧不慢地反问:“你恼怒的对象到底是谁?”

“……”

“给你一个真诚的建议——不要把里德尔当成假想敌,不管是出于哪方面的原因。”

“我没……”

菲奥娜没有听他辩驳,声音平淡到近于冷酷:“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并非是从你身上夺走的,而是你本身就无力去争取的东西。而且,如果你有‘我要是身体健康,决不会输给他’这样的念头,还是打消吧。就算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你也根本无法和他抗争。”

阿尔法德原本只是薄红的脸开始发胀,被完全否定的屈辱让他深色的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眼中有怒意积聚。

菲奥娜视而不见道:“除非你能堕落到比他更深的地方去。”

这句话褒贬不明,阿尔法德的情绪凝滞了一下,他问:“什么意思?”

目光在拱形窗上的天空扫了一圈,菲奥娜轻而淡地笑了一下,缓缓道:“如果换成是里德尔处于你的位置,首先,你的弟弟根本不可能出生,在你父母怀他的时候,他有无数种意外会夭折。其次,你的姐姐将不会成功嫁给你们的堂弟,或许是私奔,或许是偷情,反正你姐姐别想着在你们家里拥有任何的话语权。你的父母,如果活着,你会让他们必须依赖你,如果死了——不必怀疑,必定是因为他们阻碍了你。”

脸上的血色开始一点点褪回苍白,阿尔法德像被菲奥娜话语里的冰冷刺激了一下,深吸了口气。

“可是,”他声音有些飘,“这样一来,如果我死了,布莱克家……”

菲奥娜似笑非笑地看过来的眼神让阿尔法德打住了话,同时,他也在这一眼中明悟,自己和菲奥娜眼中的里德尔,差距究竟在哪里。

“没有‘家族’,没有‘荣耀’,更不存在‘感情’,在他眼里,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牺牲自己的利益去妥协的。哪怕他明天就要死,到心脏停止跳动的前一刻,他都会把想要的东西紧紧抓在手里——连同着一起带进坟墓。”

菲奥娜眼前浮现出里德尔如蛇一样阴鸷的眼神,转瞬间又变成了气急败坏,她忍不住微笑起来。

沉默在走廊上弥漫。

离开之前,阿尔法德恢复了沉稳,他最后问了一句:“既然你已经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为什么还不远离他?”

菲奥娜只是一笑,没有回答。

阿尔法德走后,菲奥娜独自在拱形窗下静静地站了一会,然后伸手推开一侧的窗户。

“还不出来吗?”她对着面前的空气说。

静了片刻,从拱形窗上方缓缓降下一把飞天扫帚,坐在扫帚上的里德尔穿着斯莱特林的训练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墨绿色的袍子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灾难,很容易穿成一只癞□□,但他硬是穿出了飘逸潇洒的灼灼鲜亮感。黑色的护具包裹下,他的四肢显得修长结实,像一颗葱郁大树的遒劲枝干。

“你怎么知道我在?”他问。

“训练的人数少了一个。”菲奥娜漫不经心地回答。

“这不构成判定理由。”

“所以我只是试探。”

“……”

那双幽深的黑眸眯了一下,菲奥娜就知道他又生气了。

她嘴角一翘。

里德尔盯着菲奥娜看了一会,眼神从愠怒转为探究和忌惮。

“你似乎对我非常了解。”显然,他听到了刚刚的那番对话。

菲奥娜颔首道:“大部分人对我来说都不算难懂。”

被归类进大部分人之中,让里德尔的唇角不太愉快地往下压了压。

他一手撑住扫帚,从跨坐改为横坐,然后用力按了下扫帚,挺腰向前一跃,凭借强大的韧劲和爆发力,他轻松地从扫帚上跳到了窗台上,接着他单手撑住窗台,折身翻进了走廊里,又轻又稳地落到菲奥娜身旁。

被他带动的气流微微掀起了菲奥娜的发梢,她闻到了太阳下蒸腾出的青草味、护具的皮革味,以及混合着少许汗液的淡淡鸢尾花气味——那是他用的洗发水的味道。这些味道裹着体温的热度,强势地往她身上扑。

偏甜了。菲奥娜想。洗发水应该是他在店里随意选的高档热门款,好闻,但不太适合他,或者说,很符合他表现出来的样子。

什么味道适合真正的他?

广藿香太苦,檀香太沉,雪松稍显清冽干净——焚香?烟熏的树脂焚香似乎有那么点近似,辛辣而幽深,不过还是太干燥了,应该往上面浇一瓢水,那种带着潮湿气息的呛人烟味或许可以说得上与他完美相称。

没有察觉到菲奥娜的走神,里德尔微微俯身,以身高压迫着她。

“以前倒不知道你和那个布莱克关系好,不过在劝对方和我保持距离这一点上,你们确实挺有默契。”他居高临下地逼视着菲奥娜,声音幽微如耳语,“就像他问的那样,既然知道我的危险,你为什么不躲远点呢?”

这是个好问题。

路人无意间的一瞥都会让菲奥娜感到不适,为什么这么近的距离下,她却没有抗拒和挣脱的想法?

鼻尖与鼻尖只隔了一指,被笼罩在阴影里的菲奥娜望进那双浓黑的眼里,看着在里面摇晃的微小倒影,对着他的眼睛又轻又快地吹了口气。

里德尔没有预料,眨了两下眼睛,脑袋向后拉开了一点。

“看,没有必要。”菲奥娜轻声说。

里德尔以为她在挑衅,发出一声冷笑,“你看起来很有自信。”

菲奥娜没有说话。

她闭了闭眼,最近越来越频繁的困倦感正在体内缓缓上涌,让她失去了继续作弄面前的人的心思。

“让开,”菲奥娜懒洋洋地说,“我要回去了。”

里德尔没动,冷声道:“你该改一下说话的方式,沙菲克小姐。”

他想试探她的实力。

菲奥娜打算如他的愿,直直地盯着他正要动用能力,一阵晕眩突然袭来,她脚下一软,连忙扶住旁边的窗台站稳。

里德尔防备着她,非但没有伸手去扶,反而以为这是她的小花招,捏着魔杖往旁边躲了两步。

垂着头缓了好一会,菲奥娜眼前的昏黑才渐渐散去。

她抬起头,看着一脸凝重和迷惑,正在谨慎地判断她到底是什么情况的里德尔,哂然一笑。

“再过一会,斯拉格霍恩教授会从这条走廊前面经过,去厨房拿下午茶点心,我想你也知道,他有这个习惯。”菲奥娜看了眼里德尔手里的魔杖,“如果你希望他来指点一下我们的格斗技巧,我也不介意继续。”

往走廊入口处瞟了一眼,里德尔权衡了一下,把魔杖收回袖中。

他假笑道:“至少从这一点来看,你说的不是假话,你确实对所有人都很了解。”

正擦着里德尔的手臂走出去的菲奥娜听到这句话,脚步停了下来,扭头看着里德尔。

她认真地说:“对于你,其实我还有一个很想知道的事情。”茄子小说网首发l https://www. https://m.

“哦?这个问题的价值能交换到什么?”里德尔圆滑地问。

菲奥娜想了下,“你的母姓?”

眼神闪烁了一下,里德尔说:“成交,问吧。”

“如果你要躺进坟墓,你想带进去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太古怪荒诞了,里德尔仔细地盯了菲奥娜两眼,确定她不是在戏耍他,才皱着眉头想了一会。

“没有!”他有些不悦,看上去并不是针对菲奥娜,而是假想这个问题让他产生了烦躁,“我为什么要进坟墓?我又不是布莱克家的那个病秧子。没有人能让我进坟墓!”

这个答案并不让菲奥娜意外,见她沉默不语,里德尔催促道:“该你了。”

“冈特。”菲奥娜给出了回答,抬脚继续往前走。

“你为什么会知道?”比起这个姓氏,里德尔更在意她是从什么地方了解到的信息。

菲奥娜头也不回道:“等下次我有问题问你时我会回答的。”

走到拐角处时,菲奥娜趁着转弯快速地向里面投以一瞥。

巨大拱形窗下,里德尔侧身而立,成为青空下的一道灰色剪影,面目模糊,轮廓的线条优美而肃杀。他的目光跟在她身上,却并没有在实质性地看着她,而是在思索着什么。

思索的内容或许与她有关,或许与她无关。

菲奥娜拐进了另一条走廊,彻底与消失在视野里的里德尔岔成两路。

为什么不远离?

菲奥娜边走边想。

因为他们其实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靠近。也因为,他们的路,终究会带着他们前往不一样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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