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轻咳声骤起,屋外白霜萦绕。
转凉来得猝不及防,慕玹轻皱着眉头拉了拉半坠的被子,手刚触碰到后背,迷蒙了一夜的意识幡然清醒了过来。
他猛地睁开眼睛,掌心不由自主的贴上了后背受伤处。
被短毛银豹划破的皮肤上已经上药包扎了,可即便是清珏山的灵丹妙药,也不可能让刚受伤的伤口没有一丝痛感。
慕玹反复摸了摸自己的后背,真的一点都不痛了。
他收回手,唇角微微勾起,这想必是师尊用灵力压制了伤口的疼痛。
“几道伤疤换到了师尊这样的关心,把那豹精放出来果真是极妙的选择。”慕玹想道。
昨夜,慕玹循着琢潇的笛声一路寻至山顶,刚迈上山顶就看到那短毛银豹正在撕咬着囚网,一双布满仇恨的眼睛瞪着正围在小豹崽旁边的锦栎和孟毓。
他顿时狠下心来,脑中闪过一计。
沾满灵力的树叶如利刃般划破了囚网,重获自由的短毛银豹迅速地从网中腾出,目光就锁定在了把她囚入网中的锦栎身上。
慕玹看准时机,纵身一跃。他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再次与锦栎相见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不过目的已经达到了,这伤倒也受得不亏。
慕玹见天色还早,闭眼准备再睡会儿,可锦栎的面容总是在他脑中穿来穿去,他想睡也睡不着了,他索性睁开了眼,在心里细细揣摩着锦栎昨夜叫他的语气。
师尊,是担心我的吧。
一直到了外面的天大亮,锦栎端着早餐和药轻轻推开了门,慕玹才又合上了眼,假装自己还未醒。
“阿玹。”锦栎躬身轻唤。
“师尊……”慕玹眼皮微掀,就像是刚睡醒一般,声音软软乖乖的。
锦栎淡淡地笑着,她小心翼翼地扶着慕玹的背,道:“吃早饭吧。”
慕玹感受着锦栎掌心的温度,藏在被子下面的手指摩挲着鹅黄的被单蜷曲起来。他的目光从锦栎纤细的腰间慢慢挪至她秀气的下巴,当那一抹粉红闯入时,他强忍着紊乱的呼吸,手中的动作也攥得更紧了些。
锦栎端着粥的手悬在半空中,她看着慕玹木讷失神的样子又唤了他两声,慕玹才缓过神来。
慕玹瞧着托着青花瓷碗的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动了动肩,一只手拉住了锦栎的袖口,有些委屈地说:“师尊,我的手臂使不上力了。”
“可是伤到了?”
锦栎想要拉出慕玹的一只手臂,可她一用劲慕玹就皱眉说疼。锦栎只好在他手臂上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会儿。
“师尊,我有点饿了。”慕玹又道。
锦栎收回手,捏着勺子在热气腾腾的粥碗里搅了搅,然后舀出一勺在唇边吹了吹,才送到了慕玹嘴边。
甜糯的米香气在慕玹鼻边萦绕,他不禁抬眼痴痴地望着锦栎,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粉嫩的唇瓣仿佛随时都在引诱自己去品尝一番。他看着锦栎,只觉得锦栎看起来与这粥一般软糯香甜。
明明只是最平常不过的神情与动作,在慕玹眼里却感觉锦栎的一颦一笑都是极致诱惑。
锦栎也发现慕玹正盯着自己看,又道:“吃。”
慕玹收回思绪轻应了一声,心猿意马地含住了汤匙。
一来一去,慕玹吃的也快,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锦栎又给他喂了药,几番下来,自己的手臂都开始发酸了。
锦栎拿出帕子,擦了擦慕玹唇边的暗褐的药渍,慕玹垂着眸子,正好可以看到锦栎那截白得能够看到血管的脖颈,再向下看去,锁骨下就是被素白的衣衫包裹地密不可探的区域。
慕玹的目光并没有因为锦栎收回手而收回,他炙热的目光就像是要熔化锦栎身上的仙袍,探个究竟一样。
锦栎也感受到了几分不适,她轻咳两声,道:“阿玹,你为何私自下山?”
面对突如其里的质问,慕玹突然就低下了头,不敢看锦栎。
锦栎也不说话,就坐在跟前与他耗着。
慕玹想了片刻,才支支吾吾道:“是因为弟子有一个心悦之人。”
锦栎表情凝固,心中凉了半截。她说:“继续说。”
慕玹接着道:“弟子被拒绝了,一时想不通,才下了山。”
锦栎的表情渐渐回暖,看着慕玹委屈地像是只被人抛弃了的小兽,顿时感觉刚刚凉了的那半截又热了回来。
她朝着慕玹坐得近了些,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说:“没关系,一世还长。”
“嗯……”慕玹偷偷朝着锦栎肩上靠了靠,“师尊,弟子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锦栎欣慰地轻拍着慕玹的后背,慕玹则靠在她的肩头,轻嗅着令他魂牵梦绕的淡香。
湿热的呼吸挠的锦栎脖颈处痒痒,她不禁偏了偏头,而慕玹却伸手环住了锦栎的腰,吓得锦栎一激灵,连连推开慕玹。
慕玹手臂间空了,他抬眼看着锦栎失措的模样,即刻就蹙起了眉,一双眼里写满了失望落魄,就仿佛全世界没有人爱他了一样。
“师尊,我……”慕玹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我只是想要师尊抱抱我。”
锦栎不忍地坐了回去,揽了慕玹抱着,说:“都快十八岁了,怎么还跟师尊撒娇?”
慕玹的手再次轻轻环在了锦栎腰侧,只是环着,却未触碰,搭配上他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看上去就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房中沉默少顷,慕玹问道:“我十八岁了,师尊就不对我好了吗?”
锦栎不经意地淡笑,慕玹这孩子,怎么会这样想?
她说道:“师尊会一直对你好的。”
慕玹的眸色在锦栎看不见的地方暗了暗,师尊说会一直对我好,究竟是对我好,还是对焇煴好?
慕玹无数次想要这样问锦栎,却说不出口。
他害怕,如若这样问了锦栎,就连锦栎施舍给自己的那一点好都没有了。
一直以为自己脊梁硬,可在锦栎面前,什么傲骨,什么气节,统统都成了泡影。
慕玹轻叹一声,扯开话题道:“师尊,我觉得我今年运势不太好,总是多灾多病。”
锦栎安慰着说:“人生在世,哪有事事如意的?”
慕玹道:“往年我跟在师尊身边都没有这么多事情的。”
“嗯?”锦栎不解,为什么又扯到了自己身上?
慕玹不知不觉中已经搂住了锦栎的腰,他说:“师尊是仙人,病症邪祟必然是不敢靠近师尊的,徒儿跟在师尊身边,邪祟也不敢靠近徒儿。可这几年师尊与徒儿疏远了,所以徒儿才会被不干净的东西找上门来。”
慕玹的下巴在锦栎肩头蹭了蹭,他低声在锦栎耳边道:“师尊以后要多陪陪徒儿才好。”
拐弯抹角地说了一堆,也不过是想自己多陪陪他。他有这样的想法,锦栎倒也不觉得恼,反而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开心。
“好,为师会多陪你的。”锦栎道。
得了应允,慕玹便更想得寸进尺,他把玩着锦栎腰间的玉牌,道:“徒儿拜入师门多年,万分感激师尊的养育之恩,可徒儿也深知,这些年来也做什么报答师尊的事情,徒儿现在也想要报答师尊的恩情。”
他抚弄着玉牌上的雪莲花,道:“不如这次回山后,我与师尊同食共寝,也方便徒儿在日常起居的小事上照顾师尊。”
锦栎手里的动作一滞,垂眸恰好与慕玹清澈的双眼相对。
锦栎心想:慕玹这孩子心思尚且单纯,不懂此举僭越。
她说:“阿玹,你的心意为师都明白,但同食共寝就不必了。”
慕玹心中失望,可脸上却挂着笑。他收回了覆在锦栎腰间的手,道:“是徒儿没有思虑周全。”
锦栎端着碗出了门,她出神地看着窗外,心里觉得不踏实。
“总感觉慕玹哪里变了。”锦栎想道。
入夜,锦栎照例端了药进来,可刚进门,就嗅到了房中有一股刺鼻的血气。
慕玹趴在床上,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鹅黄的被褥上也沾满了暗红的血渍,他断断续续地呼吸着,看起来痛苦不已。
被褥轻掀,月白的里衣已经被血浸红了大半个背。
“师尊,好疼……嘶……好冷……”
慕玹歪着头看着锦栎,眼里已经疼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锦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撕开了那件里衣,轻轻拆开了绷带。不知为何,原本已经结痂快痊愈了的伤口又裂开了。
锦栎看着那伤,一边用毛巾清理着血渍,一边也陷入了自我怀疑。
真是奇怪,那日我明明已经用灵力治好了大半伤,为何现在反而更严重了?
这么多年来,我这法术也未曾失灵过啊……
她打量着慕玹皱成一团的脸,渐渐打消了心里怀疑的念头。
锦栎把药粉撒在伤口上,慕玹的身体随着药物渗入的刺痛战栗了起来,锦栎轻轻在伤口处吹了吹,慕玹才渐渐放松了下来。
“来。”锦栎扶着慕玹的肩,让他坐起来。
雪白的绷带再次一圈圈地缠绕在了少年身上,慕玹就像一张单薄的纸,仿佛稍有不慎就会栽倒。
锦栎按着慕玹后颈让他的下巴抵在自己肩上,生怕他会掉下去。
锦栎又拾了干净的里衣就着这个姿势给慕玹套在了身上。
“冷……”慕玹在锦栎耳边嗫嚅道。
锦栎用法术勾了被褥裹在了慕玹身上,而慕玹的手臂却把自己的腰身圈的更加牢固了。
锦栎心中觉得不妥,她皱着眉头正想唤醒慕玹,可耳边的呼吸声却渐渐变得平和了起来。
她无可奈何地把被子扯得更紧了些,轻轻靠着床头合了眼。
这些日子太累了,锦栎很快就睡了过去,可慕玹却趴在锦栎肩头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