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标枪来到这里源自一场意外。她本来是按照吕明的指示,前往一座无人岛屿待命,但一场罕见的风暴让她无意中进入了这座被先知称作“泠誓光庭”的梦幻岛屿。

这里没有大人,只有孩子。这让有过不好回忆的标枪颇为不自在,无时不刻想着逃离。

“这里看似自由却不断折磨着我的心灵,就像是一座关押灵魂的监狱。”标枪看着自己前几日写下的这句话,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几分。

人与舰娘的区别是什么?标枪合上了笔记本,躺在了绣着紫罗兰的床铺上,抬起手,对着天花板上那盏灿白的日光灯抓握了两下。

那是一双精致无暇的小手。葱白色的五指就像是由东煌田白玉经过精心打磨的珍品。这是一双普通人很难拥有的双手,是科学家们智慧的结晶。

这是她昨天的回答,但得到的评价却一如往常。

——这并不是本质。

什么才是本质?思想、力量、出身,一切她能想到的区别她想了个遍,她已经什么都想不到了。

标枪翻身趴在了床上,焦躁地抓挠着自己那头漂亮的紫色秀发。

片刻后,她呼了口气,起身离开了房间。她需要放松一下,以便冷却自己过热的头脑。

这里的夜晚总是美丽的,繁星如同一颗颗闪亮的银沙,缀满了整片夜空。远方的林海在银白的月色下仿佛披上了一层纱衣,一阵微风吹过,荡漾起粼粼波光。

她能听到远处飞鸟的低吟与昆虫的浅唱,在林间簌簌的伴奏声中,宛若一曲催人入眠的安眠曲。

她还能不时听到一阵欢笑与嬉闹声。那是只有纯真的孩童才能拥有的纯净之声。但这本应让人会心一笑的天籁总是会让她回想起灵尔顿的那件事。

一想到自己似乎玷污了她那颗纯洁的心灵,标枪的内心就会忍不住抽痛。她的喉咙抽动,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中涌出,让她感到恶心。

她捂着自己的嘴巴干呕了几声,一朵血色的花朵于手心绽放。它妖娆的体态逐渐舒展,肆意地侵吞着白皙的肌肤。

“你没事吧。”当标枪即将被浓重的血腥味吞没时,一只冰凉的小手贴在了她的胳膊上。

“先知,这里不适合我。”标枪低头看着不知何时紧握在一起的双手。

“想到问题的答案了吗?”先知吃力地推动着轮椅,横在了标枪的面前。

她是一个多么瘦弱的少女啊。标枪如此想道。她枯瘦的身躯宛若一根朽败的枝条,淡蓝色的眼睛中满是无法驱散的阴霾。她太弱了,只要自己一根手指,就能取走她的性命。

“你想杀了我,是吧。在很久很久之前,我自己都不想活着了。那时候我刚刚被剥夺五感。我失去了听声音、看景色、品美味、嗅花香的权力,我再也不会感受到痛、痒、舒服等外界对我精神上的刺激。当时的我认为世界已经抛弃了我。我感知不到一丝世界存在的迹象,陪伴我的只有无尽的虚无。

“当大多数孩童还享受着属于自己的童年,增加着幸福的回忆时,我亲眼所见的场景却永远定格在了那间冰冷的实验室。”

她不急不缓地述说着,仿佛谈到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一个遭受了同种苦难的陌生人。

“但你获得了令他人艳羡的能力。你看不到身边的景色,却能能捕捉过去与未来;你听不到他人的声音,却能了解他人的心声。”标枪的右手松开又握紧,她侧过头,目光穿过了层层林海,透过那片淡黄色光膜,跨越了浩瀚的汪洋,抵达了遥远的某处。

那是一间摆放着各种实验仪器的冰冷小屋,一个个身披白衣的科研人员进进出出,用仿佛看待一件艺术品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这段记忆似乎过去了太久,在时间的洗涤中褪去了颜色,就像是沙滩上一枚平平无奇的白色贝壳,若非刻意寻找,根本不会发现。

自己就跟她一样,此时此刻,她心中升起了一抹同病相怜的怜惜。她向前踏出了一步,双手按在了轮椅上:“你一个人来见我很辛苦吧。”

“如果我的话对你有所启发,那么这点儿辛苦又算得了什么?现在告诉我答案吧。”

标枪闭上了眼睛,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幅又一幅画面,其中大多数都是透着寒意的实验室,但也不乏与吕明相处后增添的亮色。

最后她的记忆定格在了一片血红中,她的耳中回荡着凄厉的尖叫,周围尽是充满恶意的眼睛。不过这一次她并没有感到恶心,她没有做错什么,一切都只是他人的观念罢了。

“没有区别。”标枪睁开了眼睛,此时她眼底的黯色已经消失殆尽,在如墨的夜色中宛若两颗闪烁的星子。

“啪,啪,啪。”她看到少女鼓起了掌,嘴角微微扬起,透出一抹得意。

“我赢了呢,企业。”她大声喊道。

话音刚落,标枪看到一个身影从一旁建筑物的阴影中走出。

她身上披着一件破碎的黑色披风,一头暗淡无光的苍白长发随着微风舞动。她用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扫视着二人,只是被她扫了一眼,标枪便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全身赤裸的处女。

她下意识地变出了一根标枪,横在了先知的身前。

“不要紧张,她也算是我的朋友了。她叫企业。”先知轻拍她的背部,绕了过去。

“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变数。”企业收回了视线,“但既然打了赌,那么我承认我输了。”

“若你不相信变数,那么我也就不会见到你了。这是一个十分不错的起点,不是吗?”先知仿佛能看到一般,扭头瞥了眼身后的标枪。

标枪看到企业哼了一声,越过了先知,朝自己走来。她苍白的面容透着死一样的冷峻,一双淡紫色的眼眸冰冷得宛若极北的傲然冰川。

虽然先知似乎早已与她熟识,但标枪还是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警惕。她抬起头将标枪横在了胸前,其尖锐的尖端斜对着企业的右胸口。

“怎么?害怕了?你现在只是在面对我而已。呵呵,没想到这时候的你这么的,嗯,弱小呢。”企业的手指看似只是轻轻地按在枪尖上,但标枪却感觉自己仿佛正在撬动一座巍峨的高山。

“当啷。”标枪落在了地面上。企业低下头看了眼那根纤细的白色标枪,弯腰拿了起来。她上下抛动了几下,道:“武器要拿在手中哦。喏,还给你,希望下次不要再握不住了。”

标枪接过了武器的同时,看到了她苍白的右手无名指上佩戴着一枚镶嵌着翠绿色宝石的银白色戒指。这枚戒指本身样式并无什么特殊,只是一个最简单的环形,但标枪却愣了一霎那。

这枚宝石让她有一种熟悉感,似乎与吕明胸口佩戴的那枚宝石同源。

不,这种波动带给自己的强烈熟悉感让她足以确定,这就是那枚属于吕明的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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