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客人——
一阵钻心的刺痛让依兰达清醒了过来。她看着自己因切菜而鲜血淋漓的手指,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这已经是最近第十八次受伤了。依兰达从头顶的柜子中取出了早已预备好的创可贴和酒精。
看着手上一条条创可贴,依兰达的思绪再次回到了那个一日无眠的夜晚。那两个男人深夜中的密谈让少泽的话不再显得那么儿戏。一场普通人无法察觉的巨大灾难正在一步步侵吞掉整个卡伦斯特,同样也会波及到自己。
不知道那个小男孩可不可信。依兰达想到了那个被玛茜带到家中的孩子。他看起来确实十分早熟,但依兰达还是能看出他只是一个孩子。
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大孩子呢?依兰达自嘲地笑了一声,用刚刚贴上创可贴的手指擦过腰间的手枪
“啦啦啦,吃饭啦。雅雅快过来。”她听到了玛茜玩过家家的声音。依兰达用伤痕累累的手轻拍了两下面颊,继续为玛茜与赫达准备今天中午的饭食。
尝了一口热乎的海鲜粥,依兰达满意地将它从炉灶上取了下来。她解下了系在腰间的围裙,带上一双厚实的棉布手套走出了厨房。
“玛茜,赫达女士。午饭已经做好了。”依兰达将热气腾腾的海鲜粥放在了客厅的饭桌上,大声喊道。
“耶,是好吃的。”玛茜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玩偶,欢呼着小跑到了饭桌前。她伸出软绵的小手想要拿起自己的勺子,却被依兰达拍了一下。
“等一下大人。”依兰达看向了走廊。几乎每天上午,赫达女士都会将自己闭锁在楼上的卧室中,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她会陪着玛茜在庭院中呆坐着。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她看到赫达女士身上穿着典雅朴素的黑色纱织睡衣走了下来。
她本来是一个美人,漂亮的蓝色眼睛如同两颗品质上乘的蓝水晶,薄薄的红唇水嫩如初生的嫩芽。
然而现在的她却很难让人注意到这些美好。她头发凌乱如鸡窝,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深深凹陷,其边缘位置隐隐透着粉红,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宛若一只可以行走的尸体。
“你们吃吧。我没有胃口。”赫达那双充满死气的暗淡眸子瞥过饭桌上的海鲜粥声音低哑地道。
“赫达女士,您已经几天没有吃饭了。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这个孩子考虑一下。她已经失去了太多,不能再失去您。”依兰达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楼梯口。
赫达的鼻子轻轻抽动了两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干呕了两声。也许是因为太过虚弱,她的身体略微前倾,一副要摔倒的样子。
依兰达一个箭步扶住了差点摔下楼梯的赫达,后者喘了两口气,点头道:“好吧,我听玛茜说你做的海鲜粥做得很不错呢。”
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赫达来到饭桌前,盛了满满一大碗海鲜粥。“好了可以吃了。”依兰达拿起了勺子,吹了吹热气,对玛茜道。
“我自己能动。”赫达从依兰达的手中抢过了勺子和碗,啜饮着软烂的白粥。
看到二人都已经开动,依兰达为自己舀了半碗白粥。客厅很安静,玛茜多次抬起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在眨了几下眼睛后,又低下了头继续与碗中的螃蟹搏斗。
一阵音乐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依兰达放下了碗对正要起身的赫达道:“我去就可以了。”她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自己的嘴巴,整理了一下因做饭而有些不整的仪容。
她走进了庭院,看到在铁栅栏门外站着两个人,心不由得咯噔一下。
她见过其中一个人,虽然那天已是深夜,距离也有些远,但她还是轻易地认出了对方。此时他穿着一件整洁的黑色礼服,头戴一顶同色圆顶高帽。阳光下的他看起来是那么英俊,气质也相当出众,若不是那一日的印象,依兰达绝对会被他身上散发出的绅士气质引得发出尖叫。
至于另一个人就没有多少特别的了,那是一位身穿深褐色麻布衣的老者,一头灰白色的头发如同杂草一般蔓生,脸上沟壑千转百折,形成了一张错综复杂的网络,唯有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展现出了他这个年纪罕有的精气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那位老者一直在打量着自己。
“这位美丽的小姐,能否为我们开一下门。”布尔维尔摘下了礼帽,隔着铁栅栏门,朝依兰达行了一礼。
“让他们进来吧。”她听到赫达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他们认识?依兰达的脑海中冒出了这样的疑问。她没有耽搁,带着他们穿过了庭院。
刚一进门,布尔维尔便摘下了礼帽,将它挂在了门口的衣帽架上。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瞥向了客厅的饭桌。
“我来的真巧,正好我还没吃午饭。”布尔维尔径自走到了饭桌前。
“布尔维尔,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赫达放下了端着的碗,擦了擦嘴道。
“还能是什么事情,当然是专门为了您丈夫的事情而来。”布尔维尔朝自己嘴里拨了几口海鲜粥道。
“我丈夫已经死了,我亲眼看到子弹从他的太阳穴飞出。你们什么都做不了,你们还来这里做什么?”赫达的语气变得激动,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抬头盯着布尔维尔道。
“我同样对您丈夫的遭遇感到惋惜。他也是我的徒弟,我能部分理解您的心情。也正因为我跟您丈夫之间建立的联系,我才会冒昧地来到这里。”布尔维尔说道。
“可是耐达斯已经死了,没有什么可以挽救的了。你们难道能复活耐达斯?”赫达的语气有些颤抖。
“抱歉,死人是不可能复生的。这是本源拟定的铁律,无人能够更改。”
“滚!”赫达指着门口,厉声道。
“但是耐达斯并没有死去,我能感知到他灵魂的波动,他还活着。”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老者说道,他的声音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雄浑。
“我亲眼看到他死了,是我埋葬了他的尸体!你们给我滚!”赫达的理智几乎被消磨殆尽。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身体一软,倚在了椅子上。
“肉身并不是判断生与死的必然条件。永生学派认为意识可以摆脱肉体依附于任何物质,甚至不需要依托便能存在。他们的理论有着太多的瑕疵,但有一点没有说错,肉体的失去并不是死亡的根据,意识才是判断生死的唯一标准。”
生与死,依兰达听到这个话题身体不由得抖了一下,她再次想起了自己身处东切斯特的那段经历。那些处于生死边界的居民。
“我叫尼格尔,一直致力于探究永生的道路。我对灵魂、意识的了解远高于那些自诩正派的科学家。我可以用自己的名誉发誓,您的丈夫仍然活在这个世界,只是以一种您不能理解的形式存在。”
尼格尔。依兰达感到自己浑身发冷,她侧过头看向了那位普普通通的老者,视线恰巧与他交汇在了一起。
他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似乎可以透过肉体看穿内里的灵魂。
“那么他在哪里?”赫达并不相信这两个家伙的鬼话。
“高塔,他就在那座高塔中。”尼格尔伸出了自己枯瘦的食指,指向了高塔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