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沛起兵之后,前朝集结的起义军也挥兵北上,虽然战事没有波及到他们所在的郡县,但已经有兵马驻扎过来,村子里的百姓都打算陆续搬走,陈泠也决定不日就带着顾意菀离开。
没有太多的行李,简单收拾一下也就都妥当了。
“明日我先去安排马车,等回来就动身。”陈泠口中交代着,给火盆里添了快碳,火星子溅起,屋里也变得更暖和。
他转身对还坐在床边做衣裳的顾意菀道:“该睡了。”
说着走过去将她手里的东西拿了走,“眼睛不要了?”
“就剩个袖边。”顾意菀伸手想去拿。
陈泠把手背到身后,微笑着语气却坚持,“睡觉。”
顾意菀轻皱鼻尖,眉眼间流露出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娇憨,抬起羽睫说:“那你试试合不合身。”
陈泠依言穿上衣裳,顾意菀起身替他整着袖摆,口中轻喃着差不多,一抬起眸却进陈泠含笑深绻的眼眸里。
点漆的黑眸被烛火照的柔软,隐约浮着她的身影,无措,羞赧,顾意菀张了张唇,不自在的别开眼,嗫嚅着问:“你笑什么?”
“得有菀菀如此,幸甚之至。”陈泠低声说着,目光注意到顾意菀泛红的耳朵,眼里的柔色更浓,“歇息吧。”
顾意菀匆匆点了两下头,把自己缩藏进被褥里,听到身后陈泠熄灯躺下的动静,才松出一口气。
她在黑暗中轻轻抬手抚住自己的心口,心脏急切地跳动让她脸颊又烫了几分,慌闭上眼睛,催着自己入睡。
心跳还在擂动着她的掌心,渐渐跳动变得猛烈窒息,耳边响起阴恻透寒的声音,从模糊难辨,到越来越清晰,迫人。
“菀菀,不是说了让你乖乖等我回来。”
“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我该怎么惩罚你。”
不要,不要!
顾意菀从窒息中倏忽睁开眼睛,紧缩的瞳孔里满是惊惧,额上沁满冷汗,大口喘着气久久不能平静。
月色透过窗子照到屋内,顾意菀迟缓眨眼,是梦。
颤抖着长吐出一口气,还好是梦。
她心有余悸的坐起身,想去倒杯水喝,却发现地铺上空空如也,陈泠不在。
她仓皇朝四周看去,燎炉的炭火跳着火星子,微弱的光芒勉强可以视物,她将屋子看过一圈,都没有他的身影。
“陈泠。”顾意菀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那个梦境回荡在脑中,不安直冲上灵台,恐慌让她整个人都失了方寸,胡乱趿上鞋就往门边跑去。
拉开门,凌冽的夜风袭面,寒意穿透单薄的衣衫爬上身躯,顾意菀感觉不到冷,视线慌乱看向院中。
陈泠推开院门进来,看到穿着单薄衣衫站在夜色下的顾意菀,眉心折紧,快步走过去,“怎么出来了?”
熟悉的声音落进耳中,顾意菀定定转过头,看到陈泠在月色下走来,什么
都没有想也什么都顾不得,急奔过去扑进他怀里。
陈泠怔住步子,错愕低头看着撞进怀中的小姑娘,胸膛震动。
顾意菀双手攥紧他的衣袍,“你去哪里了?”
陈泠轻揽住她的腰,刘村长母亲突然病重,我见你睡着,就没有吵醒你。”
掌下透凉的娇躯轻轻在颤,他揽的更紧,“可是担心了?”
顾意菀埋在他胸口点头,交叠的眼睫还在轻轻颤着,她以为出事了,她以为那个梦是真的。
她很怕。
陈泠想带她进屋,攥在他衣衫上的手却怎么也不可能放,他干脆弯腰将人打横抱起,走进屋内。
顾意菀也回过了神,一时整个人像不会动了一样,浑身僵硬着,脸上的红晕更是从眼下漫到了耳根。
她怎么会抱着陈泠不放手。
陈泠将人抱到床上,拉起被子给她盖好,“冷不冷?”
顾意菀无序扇动着眼睫,“不冷。”
陈泠却拢着她的手,“手都凉了。”
掌心温烫的热度脉脉传到顾意菀身上,紧张的心也放松下来,陈泠低声说:“你这样关心我,我很高兴。”
顾意菀轻咬住唇,这次她没有掩饰自己的心乱,“那你以后出去与我说一声,睡着也没关系。”
陈泠颔首:“以后去哪都会告诉你。”
顾意菀点点头,陈泠笑笑抚了抚她的发,自己也脱了外袍准备睡下。
袖摆的一角被扯住,回过身顾意菀正看着他,唇瓣轻动着,眼里似有千言万语。
陈泠心头微动,“怎么了?”
顾意菀看了眼简单的地铺,把唇咬出了浅浅的印子,才终于开口,“你,要不上来睡。”
陈泠没有说话,屋内一下就安静了下来,静悄悄的只有燎炉里火星跳动的声音。
顾意菀嗓子微微发干,努力让自己镇定,“你总睡地上不好,地上凉。”
小姑娘脸颊绯红还要装作淡然的模样让陈泠心头发软,“我不冷。”
顾意菀不相信的看着他。
陈泠则笑笑,“我不是圣人,经不住考验。”
顾意菀双颊以可见的速度烧红,这样直白的话,从陈泠口中说出来让她呼吸都乱了。
眼睫的光线被挡住,陈泠低下身朝着她缓缓靠近,进到只剩咫尺的距离,鼻息喷洒,清列的气息将她包裹。
“可以吗?”
顾意菀攥着被褥的手指揪紧,整个人被卷进陈泠深暗如旋的眸子里,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点头,温烫的唇小心的贴了上来,唇被温柔抵开。
万般爱怜的轻吻,没有强迫没有肆掠,顾意菀感到的只有呵护,绵软无力的身子不住发抖。
陈泠不知何时已经放开了她,手掌轻抚着她纤弱的后背,温醇的嗓音脉脉响起,“待去到江宁,我们就成亲吧,到那时,菀菀就是赶我,我也一定不睡地上。”
陈泠吻了吻她的额头,“睡吧
。”
吹熄了灯,两人照旧一人睡床,一人睡地上,顾意菀用手轻碰了碰自己的唇,从未有过的珍视让她想要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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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我们一早就出发吧。”她轻声说。
陈泠的声音很快响起,“好。”
翌日,一清早陈泠就去安排马车,顾意菀把东西又收拾了一下,想着家中还有剩的鸡蛋鱼肉,就拿了给了村长家。
她不知道的是,她刚走出门,一行人就破门闯进了小院。
顾意菀送了东西回来家中,见院门开口以为是陈泠回来了,便轻唤着往屋内走。
“陈泠。”
顾意菀走进屋内,尾音突兀戛断在喉间,瞳孔骤然缩紧,整个人如受惊的猫浑身毛发竖起。
“陈泠?”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复述着抬眸朝她看来。
如淬着寒冰的笑意与梦中如出一辙。
萧沛看着浑身发抖,满眼惊惧的顾意菀,眼里翻涌气滔天的怒火,他以为她死了,他几乎痛不欲生的日子里,她却和别的男人在这里过神仙日子!
他真是小瞧了她!
萧沛低头看着手里的衣衫,针脚是他熟悉的,襟边还考究的绣有暗纹,他掘开她的坟,里面空空荡荡,她却在这里为别的那人做衣裳!
“菀菀是不是叫错人了?”萧沛阴恻笑问,目光滑向她平坦的小腹,她还害死了他们的孩子,他真恨不得掐断她的脖子!
恨意之下,又全是痛楚,起码她还活着,他找到她了。
顾意菀脸色惨白,扶着门框踉跄往外面跑去。
这一举动直接刺激了萧沛,戾气爆发,阔步上前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将人拽回面前,长指扼住她的下巴,逼着她扬起头,冷声逼问:“看来菀菀不是在等我,那是等谁?”
顾意菀越是挣扎萧沛缚的越紧,脸颊被掐出红印,他咬牙切齿的吐字,“我们一起等,看看来的是谁?”
话锋陡然一折,“不管是谁,我都杀了他。”
顾意菀睖睁的眼里布满极致的骇色,恐惧死死包裹着她。
他是真的会杀了陈泠!
这时院外传来动静。
“来了。”萧沛轻笑。
“菀菀。”陈泠叫着她的名字往里走。
菀菀?萧沛眼里的怒火爆裂,杀气四溢。
顾意菀疯狂挣扎,不能让他抓到陈泠!她拼了命的嘶喊,“快走!陈泠快走!”
陈泠脸色一变,疾步跑向屋子,几个隐藏的护卫从房檐跃下,进安飞身猛踢中陈泠的心口,将人踢到在地。
鲜血从口中溢出。
屋内顾意菀听到动静,浑身颤抖着惊声尖叫。
“菀菀!”陈泠心急如焚,撑着身体踉跄站起,透过半掩的屋门他看到萧沛,顾意菀被挡在暗处。
陈泠目次欲裂,他对她做了什么!
萧沛侧目像看死狗一样看着陈泠,“还敢走过来?”
进安听罢走过去,抬脚
朝着陈泠的膝盖一脚踩下去!
骨骼清脆断裂,陈泠闷哼一声,整个人轰然倒在地上,冷汗顺着惨白的脸颊淌落,眼里血丝遍布,咬紧的牙关在抖动。
就是如此他还拖着断腿往前爬,泥地里是拖出的血痕,触目惊心。
顾意菀挣扎着撞开了门,看到陈泠脸上血,被踩断的腿往外渗着血印透了裤腿。
“陈泠——!”
顾意菀悚然尖叫,猛力撞开萧沛,想要朝着陈泠狂奔过去。
萧沛被她撞得退了半步,只觉得心口疼的似被钝刀子来回的刺,死死扣住她的手腕,“把另一条腿也打断。”
“不要!不要,不要。”顾意菀泪流满面,苦苦哀求,“放了他,放了他,你要的是我,我跟你回去。”
她竟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东西这么求他?萧沛眼尾狰狞抽搐,“回不回去还由得你么。”
“打。”萧沛残忍笑说,“我要你看着他死。”
顾意菀眼里的哀求变成了狠决的恨,眼看进安就要动手,她一把摸索下发上的簪子抵在喉间,“放了他!”
“菀菀!”陈泠双手按紧地里手指磨的血肉模糊,拖着残腿站起来,进安用刀背重击他的背脊,鲜血喷出,他摔回地上,充血的双眸望向顾意菀,竭力摇头,“不可以。”
顾意菀不敢去看他,他们已经逃不掉了,但她要陈泠活着,无论如何也要他活着。她用了狠力,将簪子刺入,白皙的脖颈被簪尖刺破。
血珠顺着脖颈淌落,萧沛双目充血,心口像被撕开,劈手夺下她的簪子。
顾意菀也不去抢,“你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我,他若是死了,我一定陪着。”
萧沛怒不可遏,顾意菀眼里的决然让他不敢去搏,克制着勃发的杀意,挥手示意进安退下,又一把抱起顾意菀往外走去。
顾意菀想再去看陈泠一眼,最后只是绝望闭紧双眸,他们去不到江宁了。
天边阴云压来,暴雨在一瞬间落下,如天在悲戚。
陈泠浑身湿透,身上的血被雨水晕开,雨水淌过赤红的双目滑到脸上,如同泣血。
有村民跑进来,看到摔在血泊里重伤的陈泠骇了一大跳。
“陈大夫!”村民赶紧跑过去将人搀扶起。
陈泠好像还活着,又好像已经像没了声息的死人,眼里没有一丝情绪。
他推开搀扶自己的村民,拖着残腿,一步步走出院子,残破的身影消失在暴雨中。
军营内。
谢鹜行站在舆图前推演战事,仲九从外头进来,拱手道:“掌印,有流民闯军营。”
无关紧要的事仲九不会来报,谢鹜行无甚表情的看着他,“话说干净。”
仲九紧着道:“是陈泠。”
谢鹜行脸上没有太多意外,相反兴味抬了抬眼梢,“让他进来。”
营帐的毡帘再次被打开,一个瘦削落拓,右脚跛足的男子走了进来,低头朝着谢
鹜行弯腰,“见过掌印。”
谢鹜行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陈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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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泠抬起头,清朗的模样变得沧桑也冷漠,他开门见山,“我来此,是想求掌印相助。”
“咱家不是善心人,陈太医来求咱家?”谢鹜行话没有说尽,漫不经心的摇头。
谢鹜行什么都不过问,那就说明他对他所求之事绝非半点不知情,陈泠握紧双拳,“内子被萧沛劫去,普天之下除了掌印无人能与他相抗。”
“这与咱家有何关系。”谢鹜行将手里的阵旗摆到舆图上,“咱家只答应公主送你们离京,之后如何,可不负责。”
“只要掌印能相助,陈某一定竭尽所能相助掌印。”陈泠道。
谢鹜行抬眸看向他,要不是今日他有本事来到这里,他连见都不会见他。
“说来听听。”谢鹜行轻抬下颌。
“赵铭率起义军揭竿起兵,区区万人的兵马竟然如有神助所向披靡,打的朝廷军节节败退,一路打到显州,简直让人叹为观止。”陈泠目光望向谢鹜行,“陈某斗胆一言,朝廷军一再被消耗,起义军壮大,怎么像是掌印在喂兵马。”
谢鹜行面不改色。
陈泠继续道:“可如今起义军却在显州再难前进一步,三方被互相制衡,掌印的大计陈某猜不透,但或许能相助一二。”
“早年赵铭被朝廷追杀重伤,我阴差阳错救过他的性命。”
谢鹜行轻笑了出声,“做个太医,倒是屈就你了。”
“下去好好休养罢。”
陈泠再次拱手:“多谢掌印。”
深夜。
顾意菀睁着眼睛,安静躺在床上,她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能安心入睡,她将头转向一旁,床边在没了那个夜夜守着她的身影。
营帐外忽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军号被吹响,传遍军营每个角落,顾意菀目光动了动。
厚厚的帐帘被掀开,来人几步走到床边,顾意菀被抱进一个携着血腥和寒意的怀抱。
萧沛紧紧拥着她,“菀菀,我赢了!”
怀里的人没有半分回应,萧沛的满心的狂喜就像被当头泼了盆冷水,他低头看着顾意菀,“你不想我赢。”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萧沛唇畔勾着笑,视线紧紧纠着她的眼眸,妄图能从中寻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情意。
可任凭他怎么寻,都只有漠然。
顾意菀声音轻淡,连情绪的起伏都没有,“你说呢。”
从胸膛里漫出的痛意包裹紧五脏六腑,萧沛呼吸粗沉,扼在顾意菀肩头的手一寸寸收紧。
骨骼被握的生疼,顾意菀蹙紧眉头,硬是咬着牙不吭一声。
萧沛又疼又怒,却不敢再用一分力,将人带回来的时候他想过千百种惩罚她的方法,可看到她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所有怒意都变成悔痛。
真正失去过他才知道何为剜心之痛,他不能再她让离开自己一步。
萧沛呼吸绷紧,极致轻柔的将人揽回怀中,“一切都重新开始了,我们也会重新开始。”
顾意菀目光空洞,没有波澜的听着,他说得重新开始,无非就是将她再次关回那座宫殿之中。
谢鹜行一死,萧沛便再没有了阻碍,挥军一路直达京师,以极快的速度登基称帝。
她则被封为美人。
栖梧殿。
两个小宫女在庭中洒扫,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声音。
“皇上驾到。”
萧沛跨过宫门,一身玄色暗绣龙纹的锦袍肃压威严,周身气势更是让人不敢直视,两个宫女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毕恭毕敬的低下腰行礼,“见过皇上。”
见皇上朝着门窗紧闭的主殿走去,其中一个宫女立刻去小厨房端药。
两人都是新入宫的宫女,一进宫就被安排来照顾秦美人,不仅进安公公提醒过她们,美人体弱必须万分小心地伺候,连皇上也对美人疼爱入骨,每日到用药时都会亲自过来喂她服药。
宫女端了药走进殿中,看到被皇上呵护抱在怀中的秦美人,眼中流露出艳羡。
可不知为什么,明明被天下最尊贵的人疼爱着,秦美人眼里却没有一点喜悦,死气沉沉的不见光亮。
宫女思忖着轻手轻脚的将东西放下,退了出去。
萧沛拿过药碗,舀了一勺药吹凉后才送到顾意菀嘴边,温声道:“不烫了。”
苦涩的药味冲鼻,顾意菀麻木的张口咽下,从始至终都没有一点表情。
萧沛却显得十分高兴,将一碗药喂下,拿了帕子给她擦嘴,一直不声不响的顾意菀忽然低下腰,将吃下的药都吐了出来。
漆黑的药汁全都吐在自己和萧沛的衣袍上,肺腑抽搐的痛苦让她直不起腰,憔悴苍白的小脸因窒息感而涨红。
萧沛捏着帕子的手握紧到关节作响,眼里痛怒尽显,自她回到自己身边,身体一日差过一日,他想尽办法为她医治,她发脾气,不可喝药,他就亲自来喂,如今她吃了药就会吐。
她不想留在他身边,甚至不想活。
再多的怒火也抵不过心中的恐慌,萧沛深深吸气,“菀菀,你究竟要我怎么做,你教教我。”
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疲惫无力。
顾意菀费力擦去嘴角的药渍,抬眸冷笑看着萧沛,“是你要我怎么做,我什么都按你说的了。”
苍白没有血色的唇,连笑意也冷的让萧沛肝胆俱裂,他眼里温润镇定全失,“我要你好起来,我要你同过去一样!”
连着天下,皇位,都已经是他的,为什么她就是如此倔强。
他已经什么都既往不咎,不过问她杀死他们的孩子,也放过那个姓陈的,她还要他退到什么地步,才可以把那个满心都是他的菀菀还给他!
顾意菀低笑着把头别过去,下颌被萧沛一把扣住,一字一句逼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意菀迎着他的目光,眼里是不加掩饰
的厌恶,不可能。
萧沛心口痛绞77[,死死盯着顾意菀,巴掌大的小脸苍白的没有一点生气,就像一朵随时要凋谢枯萎的花。
萧沛惊痛恐慌,眼底爬上血丝,良久,忽然笑出声,“你不想要陈泠的命了。”
“你答应放过他。”
顾意菀紧张焦急的模样对萧沛来说如同凌迟,痛的他几乎窒息,“你好好的,我才留着他的狗命。”
顾意菀几乎把牙齿咬碎,气血上冲,一股腥甜味直涌上喉咙,她用力咽下,“再给我一碗药。”
萧沛心痛的更厉害,她全是为了那个陈泠,再不是为了他。
闭了闭眼,他起身走到门边传令,末了又回来重新将顾意菀抱进怀里,“再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他把头埋进顾意菀颈侧,缓缓吐纳,如着魔般不断重复,“你会好起来的,我们会重新开始。”
“一定会重新开始。”
顾意菀不声不响的听着,眼里全是麻木。
顾意菀喝不进药,只要一喝进去身体就会激反作呕,可是为了不让萧沛伤害陈泠,她只能硬逼着自己咽。
每每一碗药喝下去,她都筋疲力尽。
萧沛怎么会不知道她是在强撑,可无论如何他也要她好起来,只要还能喝下药,总会有用的。
喂顾意菀用过药,萧沛就要去与月夷使臣商谈和亲一事,如今朝廷兵力元气大伤,长久的与赵铭的叛军抵抗只会劳民伤财,月夷肯借兵,就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我晚些再来看你。”萧沛站起身,又吩咐宫女,“照顾好你们主子。”
萧沛离开没有多久,之前跟着陆院正来给顾意菀的看诊的药童又去而复返,他拱手朝着顾意菀欠了欠身,“先前陆院正落了件东西在这,让小人来取。”
顾意菀乏力点点头,“你自己看吧。”
药童四处看着,眼睛放到顾意菀脚边,神色一喜,“找到了,在这呢。”
顾意菀没看清是什么,药童上前捡了东西放到袖中,站起身告退时,用极低的声音在她耳边道:“小人来替陈太医传句话,他会想办法救您出去,您务必护好自己。”
顾意菀枯寂涣散的眼眸一点点聚拢光亮,她呼吸僵硬,倏然抬眸看向那个药童。
药童神色如常,恭敬拱手,“那小人就先告退了。”
顾意菀握紧冰冷的双手,她没有听错,是陈泠让人来传话,他还好好的!
顾意菀喜极而泣,手捂着心口不住落泪。
下一瞬又慌乱起来,可他要怎么救她?他千万不可以冒险!
顾意菀心里担忧却没有任何办法,但是陈泠传来的消息让她整个人都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她必须照顾好自己,让自己好起来。
借兵迫在眉睫,和亲事宜也推进的尤为快,送公主出嫁后,萧沛也心事终于落了地。
他没有回御书房,而是去了栖梧殿。
他想第一时间与菀菀分享他的喜悦,哪怕她不愿意听。
庭中宫女走上前行礼?_[(,“见过皇上,娘娘正睡着。”
萧沛摆手示意她退下,“朕去看看。”
推开殿门,透过珠帘隐约可以看到里间床榻上躺着的人。
萧沛走上前在床边坐下,眸光缱绻落在顾意菀的眉眼间,纤柔的眉眼仍然憔悴,但太医说她身体已经有了起色。
等送亲队伍一出关,十万兵马就能去增援朝廷军,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他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们也能回到从前。
萧沛抬手轻抚顾意菀的脸庞,动作轻柔地唯恐惊醒她,惊扰这片刻的温存。
他就这么一直坐着,不知疲倦的看着她,直到夜色袭来。
顾意菀深陷在梦中不愿醒来,脸颊温柔的触感让她以为是陈泠终于来了,无意识的启程低喃,“陈泠。”
萧沛身子陡然一僵,流连在顾意菀脸畔的手绷紧到骨骼泛白,目光变得危险。
他一直安慰自己,是他伤她太深,让她心碎受伤,那个人无非是照顾她几天,她心存感激罢了,可她连梦里都叫着那个名字,她真的对他动了真心!
如淬着寒冰的冷意让顾意菀惊醒。
萧沛一直看着她,而那双漂亮的眼睛在看到他之后就变得只有戒备抗拒,紧绷的戾气溃塌,狂窜至五脏六腑。
“皇上怎么来了?”
冷漠的声音让萧沛心凉的彻底,他勉励扯了扯嘴角,笑得温柔,“菀菀方才睡觉叫了我的名字。”
若是过去,他绝不会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卑微的一天,可现在他竟做出这样自欺欺人的事。
顾意菀摇头,“不可能。”
短短三个字,让萧沛满是破口的心脏撕碎成四分五裂,他什么也没说,把人抱入怀中,轻声道:“等朝局稳定,我就封你为后可好,我们再生一个孩子。”
顾意菀呼吸急促,摇头挣扎。
萧沛低头吻住她,执迷低语,“再生一个孩子吧,有了孩子,你就不会再想着别人了。”
衣衫被解开,顾意菀惊惧到了极点,挣扎间抬手一巴掌打在萧沛脸上,清脆的声响让一切都安静下来。
萧沛被打的偏过头去,脸颊清晰印着一个掌印,通红的双眼满是戾气,长久以来的怒气爆发。
顾意菀大口喘着气,瞳孔惊缩着向后退去。
萧沛眼角抽跳,一把扣住她的脚踝往身下拽。
“皇上,皇上!”急促的拍门声在殿外响起。
“滚。”萧沛声音冰凉。
敲门声不停,“皇上,出大事了!”
萧沛胸膛粗喘,充血的双眸死死盯着顾意菀泪流满面的脸,忽然眼中的狠戾变成了仓皇后悔,他拢起顾意菀的衣衫,沙哑吐字,“我一时冲动。”
顾意菀紧紧攥着凌乱的衣衫,湿红的眼里全是惊恐。
萧沛抹了把脸,“晚些我再过来。”
萧沛大步
走出寝殿,顾意菀拢着衣衫慢慢坐起,双眸空洞破碎的望着某处,双唇几不可见的无声动着,一遍遍念着陈泠二字。
萧沛这一走却再没有回来,直到三日后的深夜他闯进她殿中,抱着她笑得骇人,“我不会输的,菀菀,我不会输的,我还要让你做我的皇后,与我长长久久。”
顾意菀这才知道月夷兵马攻破了居庸关,那是京城最后一到防守,只要攻破,大军入城不过瞬息!
顾意菀定定看着两眼通红的萧沛,他神色疯癫,“我不会输的。”
风云骤变,天下要乱了。
七月初十,三更天。
皇宫内一片灯火通明,石别拉的鸣号响彻整座皇宫,月夷军已经兵临城下,所有宫人惊恐逃窜。
顾意菀手里拿着药童塞给自己的密信,朝着约定的方向快走,不知从哪里来的进安挡在了她面前。
顾意菀心口狂跳。
“娘娘,皇上请您过去一趟。”进安欠身道。
顾意菀攥紧手中的密信,萧沛这时候要见她,她咬牙轻轻呼吸着点头,“走吧。”
顾意菀穿过禁军的重重把守,走上玉石台阶,走进金銮殿。
萧沛正提着酒壶往杯中倒酒,听得脚步声,抬眸望向顾意菀,薄唇微微扬笑,“菀菀,到我这里来。”
顾意菀见过他很多模样,失意不得志,或者是意气风发,或者是冷漠狠心,但唯独没有见过他如此,虽然含着笑,眼里却全是颓靡灰败。
顾意菀走上前,“不知皇上叫臣妾过来,是为何事?”
萧沛拉起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顾意菀想要抽开,他确握得极紧,像是要把她的手握碎。
“菀菀,朕这次彻底输了。”萧沛扯着笑,眸中竟似有泪意。
顾意菀吞了吞发涩的喉咙,别过头,“报应不是吗?”
或许就如当初叛军起义时所说,当初元武帝谋朝篡位,倒行逆施,所以天道不容,降下惩戒,一切一切的手足相残,背伦之事,都是报应。
“是。”萧沛两眼无光,顿顿点着头,“总归还有菀菀陪着我,就像最初那样。”
目光触及桌上的两杯酒,萧沛双眸微微亮起,“敌军就要杀进宫,菀菀陪着我一起殉了吧。”
萧沛双眸灼亮,顾意菀神经绷紧,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摇着头一步步往后退去。
萧沛神色变冷,“菀菀不愿意陪我了吗?”
他说着手腕用力一扯,将人拉入怀中,顾意菀看他端起酒水,疯了似的挣扎,“放开我萧沛,放开我!”
萧沛神色疯魔,“当初你不是愿意陪着我去死的吗?为什么现在不肯了?”
他将酒杯压上顾意菀的唇,因为挣扎酒水全都撒了出来,顾意菀死死闭着唇与他抵抗,眼里全是恨。
萧沛心口抽痛,笑得苦涩绝望,“原来因为菀菀不爱我了。”
他又倒了杯酒,仰头含进口中,捏着顾意菀的嘴哺了进去
烈喉的酒淌入喉中,顾意菀双眼通红,她胡乱摸下发上的簪子,深刺进了萧沛心口。
萧沛闷哼了一声,缓缓低头,不敢置信的低头看着抵在心口的那只手,眼里的泪意淌出,“菀菀忘了,是你亲手救的我,现在却要杀了我?”
萧沛咧开惨白的嘴轻笑,目光空洞,似陷在遥远的回忆里,“你说,若我当初只要你,不那么贪心,只要你,会不会一切都不同。”
顾意菀呼吸堵在喉咙口,双眸酸极,过去有多爱恋,现在就有多恨,她捏着簪子更深的推进去。
“我只后悔当初救了你,你就应该死在那个河里!”
萧沛眼中的泪淌落,双眸灰败如死寂,顿顿点头,“你说得对。”
他不择手段得来的一切最终都成了空,不论是皇位还是她。
再次将酒杯倒满,仰头饮下,又一次强喂进顾意菀口中,怀中的人渐渐没了挣扎的力气,无声无息躺在他怀里。
萧沛深吻着她的唇,不断厮磨着抱紧她,用力到浑身都在颤抖,似是怎么也不舍得放手,“若有来生,我一定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进安再次闯进殿中,跪地焦急道:“皇上,再不走来不及了。”
萧沛最后吻过顾意菀的唇,万般不舍得抚过她的发,终于下令:“护送顾意菀出宫。”
“皇上!”
萧沛道:“这是圣旨。”
进安双眸同红,紧紧咬牙,“是。”
他率着一行暗卫,驾着马车从连同皇宫后面鹤鸣山的华景宫出去。
突然,刀剑的寒光划破夜空,数名黑衣人从暗处跃出。
显州。
夜过三更,陈泠与赵铭等几名将士商谈过军情从书房出来,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走进小院,天边盘旋飞来一只青鸟,陈泠伸手将其抓住,快速取下鸟爪上的纸卷展开。
“平安”
“招安赵铭”
纸卷最上面的两个字,让他如蒙特赦,闭紧眼缓缓长出一口气。
赵铭率领将士入京面圣听封这日,长街两百挤满乌泱泱的百姓,顾意菀在院中都能听到外头喧腾热闹的动静。
她放下手里做到一半的衣裳,抬睫望向院墙的方向。
离宫变已经过快一月,胤朝覆灭,萧沛死了,死在那个他苦苦谋来的龙椅之上。
而她被谢鹜行安排的人救下,一切仇怨过往在一夜间都成了云烟散。
可她始终没有陈泠的消息,皇上要她留在这里安心休养,但她真的得去找他了。
顾意菀叹了口气,想着若是一会儿雾玥过来,就该要向她辞别了。
回廊下传来急切不稳的脚步声,顾意菀困惑抬起头。
因为背着光,来人的身形被照的模糊,石青色的衣袍翻飞,长袍下的一只腿有瘸,他走得却十分快。
顾意菀怔愣看着,眼眶一点点变热,她努力想看清的他的脸,泪水却越来越多。
走下石阶的时候,那人脚下趔趄了一步。
“你别动。”顾意菀仓皇喊住他。
那人果然停住步子,视线揪紧过来,拨开距离的阻隔,只有强烈的思念。
顾意菀大恸,丢下手里的东西,不管不顾的朝着他飞奔过去,身子重重撞进他怀里。
陈泠被撞的退了半步,失而复得的狂喜让他心窒,抬起的手不敢用力抱紧,唯恐是泡影梦境。
顾意菀攥在他衣袍上的手胡乱扯了扯,轻哑的声音带着哭腔,“抱紧我啊,陈泠。”
一滴接一滴的泪水沾在他的衣衫上,晕开的湿热印进印他心口。
陈泠心都揪紧了,没有半点迟疑,双臂紧紧拥住她,一寸寸收紧,不留丝毫的缝隙。
落到实处的怀抱温度让顾意菀所有的惶恐消散,手臂攀至他的肩头圈紧他的脖子。
“抱紧我,抱紧我……”
没有遮掩,没有顾及,只有舍忘一切肆意袒露的情思。
回应她的,是一声声的好。
夕霞的余晖,也偏爱的照在不顾一切相拥的两人身上。
投出紧密不可分的身影,消弭了那些累累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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