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通为什么王安石会如此激进。
一个可以几次推掉擢升,用三十年时间养声望的人,怎么会这般着急?一项接一项的抛出新措施,而且每一项还都是搅动国朝利益平衡的措施。
真有点想不通。
赵曦支持变革,可他倾向于循序渐进的方式,而不是这样紧锣密鼓的做法。
不说原本的历史,王安石变法就因为他的激进,最终以失败告终。
就说赵曦了解的后世那些变革,真正成功的,也唯有这片土地上的循序渐进方式。
赵曦有能力也有措施能把握变革的方向,甚至在具体方式方法上,也有办法调整王安石变法的细节。可他还是不想太激进了。
人说政治斗争是你死我活,赵曦更倾向于尽可能团结大多数。
人说变革就是利益再分配,赵曦则倾向于创造新的利益阶层。
这是一种认识,基于后世的认识,也是符合当下的认识。
这些年,赵曦也是这样做的。
幸亏没有像王安石所说的那样趁热打铁,没有紧赶紧的推市易法。
即便如此,王安石仍然承受了前所未有的攻击。
事情是由今年的河北大旱引起的。
国朝延续五六年的风调雨顺,终于在今年戛然而止了。
整个河北道,从开春以来,就一直没有下过一滴雨……
国朝现在不缺粮,常平仓也时刻处于满仓的状态,这十来年的时间,米价也始终保持在二十文每斗的低价位。
可国朝百姓,能有余钱购粮维持一年口粮的还是少数。大多数百姓,还是靠每年田地里的产物度日。
而官府,能做的也只限于施粥,以保证灾年无饿死的人。
赵曦倒还真想过朝廷直接为灾民供粮,就跟后世那种救灾赈灾一样……瞎想了。
很奇怪,那些灾民很奇怪,朝廷已经大量的往河北道运送粮食,可灾民们还是源源不断的向汴梁而来。
赵曦甚至着令皇城司和朝堂,遣人专门彻查赈灾粮的问题,并强调,一旦发现有贪渎赈灾粮者,无论职位高低,是何身份,一律杀无赦。
结果是,赈灾粮全数用在灾民上,甚至地方官员都把自己该的份额也贡献了,仍然挡不住灾民浩浩荡荡的向汴梁而来。
“工坊城要增加运输粮食的专列,确保京师与河北道用度。漕运衙门同样要动起来,尽最大可能运粮。所有平常代运货物的营生,立刻停下来,专注于运粮,若有违反者,杀无赦!”
“三司使监测市面粮价动荡,凡有趁机哄抬粮价,或妖言惑众者,一经查实,一律查封,没收财产充公!”
“知会京东路,京西路,清点常平仓储备,一旦运粮通道出现问题,随时准备调集粮食支援京师和河北道。”
“另外,着广南东西路新军,在安南边境展开一定规模的火药弹演习,大理也要配合广南路开展演习,以震慑安南不在这档口以粮食拿捏和要挟。”
“朝廷遣重臣前往广南主持军务,给予临机决断便宜行事之权,若安南有异动,随时率军教训!当然,若安南规矩,我方没事找事的话,以妄起边衅处置……”
“开封府要做好流民安置工作。防盗、防火、防疫、防乱,必要时经由政事堂容许,可由新军介入。”
“礼部知会蹴鞠快报,每日必须留专栏,用于刊登救灾赈灾告示,从施粥地点,当值官员,协作吏员等等,明文刊登。”
“要告知汴梁臣民朝廷的粮食储备情况,粮食运输情况,以确保不被人趁机作乱。”
“这是应急状态,我现在是下令,在应急状态下,朝廷所有的陈例都给我放一边去。谁若是有检点我作为君王得失的意愿,要不等灾情过后,要不在你递奏折的同时,直接自请出外!这时候不接受辩驳!”
这是朝会,赵曦根本就没按规矩来,韩琦出列奏报他都直接打断了,然后便开始安排处置灾情的事务。
“政事堂要安排一定数量的御史,前往河北道督导赈灾工作,凡发现有不利于赈灾行为者,全部记录在案,根据情节轻重,交于吏部考评使用,或在灾情结束后另行处置。”
“还有其他考虑不到的地方,政事堂要尽快完善起来,形成成文,明发相关州府衙门…~”
说完,赵曦看着陛下的臣工们…~等着他们表态。
已经说了,这是应急状态,不接受辩驳。
国朝何时有过这情形?官家的这一通安排,让整个朝臣都愣了。
不合适?官家已经说了,这是应急状态。况且官家的安排,虽然在处罚上有些强硬和狠辣,在这样的状态下倒不为过。
有一阵吧?韩琦感觉官家一直盯着自己看有一阵了。
“臣领旨……”
韩琦还是出列表态了。
“臣领旨……”
相公们一个个终于算是表态了。
说实话,赵曦的做法确实有点武断了,可他不得不这样。
眼看汴梁城外的灾民越聚越多了,工坊城运粮也快到极限了,偏偏漕运这边拖拖拉拉的。
而且市面上的粮价,又有了上涨的苗头。
这时候要再让朝议集议,磨磨蹭蹭,等朝廷定下来,说不定粮价会失控,灾民也有混乱和失控的可能。
赵曦可没有再增加厢军的想法。
“臣刑恕有奏……”
就这样,还是有人出列奏本了。那一瞬间,赵曦真想随便手里抓点啥,直接照这孙子脸丢过去。
“讲!”
还不能不让说,但赵曦的语气里是真的带着寒意。
“陛下,先贤曾言,执宰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君不名恶,臣不名善,善皆归于君,恶皆归于臣。”
“今有执宰王介甫者,冠青苗之法与民争利,皆农田水利之法毁天地平衡,提携佞臣,重用小人,致使天降灾异。臣恳请陛下降罪于王介甫及其所用之佞臣,以息上苍之怒!”
一下子赵曦还有点愣,这什么跟什么呀?
本以为这刑恕上奏是要评判这些安排,或者说在处罚上不合圣君之道。
没想到他居然是提溜王安石了。老王,你得多招人恨呀,居然能把不下雨的事,也能给你扣脑袋上。
赵曦之所以在朝会上一上来就开始抢主动,就是担心有人把河北道旱灾跟革新勾连,或者说自己又有哪里不合适。
没想法居然把这帽子给王安石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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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了仁宗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