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一零章 故意为之

正如苏颂所预料的,在扑卖结束后,农具一项占了这次扑卖收益的近六成······所谓的耕读传家的士族,没有谁不知道农具市场的广大。

也是在各种庆功宴席的时候,《时论》所刊登的消息,也在朝臣中传开了。

“这次扑卖的农具,一旦投向市场,恐怕谁家的客户也需要减少三成吧?这部分客户如何安置,朝廷又要犯难了。”

“犯什么难?如今那个州府的雇工不缺?外族的奴仆始终还是不够用呀。”

“朝廷不会禁止奴仆买卖吧?”

“不好说······这可是麻烦。一旦禁用外族奴仆·······”

“用客户不就行了?”

“这能比吗?客户是大宋子民,是在府衙登记造册的良民,是受大宋律条保护的,外族奴仆可没这说法。再说了,客户使用的俸禄岂是外族奴仆可比的?”

各类宴席上的议论或许有所不同,可基本上就集中在客户,也就是佃户减少的问题上,也集中在朝廷是否会禁止外族奴仆买卖的问题上。

诸位阁老,也同样看到了《时论》所刊登的内容。

“富相是否知晓这次扑卖那些农具的效用?”

韩琦登门了,在看到《时论》刊登的内容后,顾不得跟自家的掌柜的庆贺,急匆匆的到富弼家咨询。

“老夫确实知道。”

“官家何意?”

“老夫已经说过,官家有意禁止丁口买卖,这站得住脚,臣工没有反对的理由。”

韩琦明白了,不仅仅明白了减免农税跟外族奴仆买卖的问题,更是明白了官家让工坊城扑卖农具的目的······官家这是留了面了。

“彦国兄,韩琦认为减免农税有利于国朝久安长治,是大宋千秋功业之基石,需要我等内阁议定完善的方案······”

就是这样,若没有今日革新农具的扑卖,恐怕韩雉圭······算了,他富弼不也是知道农具革新吗?他富弼不也让官家延缓了彻底无农税吗?

人不都是圣贤,都存在私心。

“相公,张阁老求见······”

家里的管事传话,张方平也登门了······

富弼自放衙,一直到入睡,内阁的阁老除了王安石和吕公著,他都接见了。这样的情景,让富弼只有一个感觉:内阁确实该替换了。

次日,谁也没想到减免农税的文章会有如此大的反响,《时论》不得不增刊来刊登太多的署名评论文章。

在阁老们迷糊着向富弼征询时,那些青壮的重臣,无一不开始发声,以署名文章的方式,来支持朝廷实行减免农税。

而所谓的朝廷禁止外族奴仆买卖的事宜,仿佛没人注意到,一点声响都没有······

都是高人呀!就连赵曦也不得不感慨。

这一番操作,只要不是被利益迷了眼的,都看明白了他赵曦的目的。农税、佃户、耕田、雇工、外族奴仆、农具扑卖,所有的事务联系起来,不难清楚真正的目的。

“无耻之尤!”

韩琦说的。一届内阁,结果在临近谢幕时,被这样捅一刀,这滋味不好,很不好。

可又能怪谁呢?这是富弼的感慨。若议事开始,都不那么纠结草民跟士族的地位区别,不那么在意利益纠葛,又怎样会有这样的结果?

本来可以完美的谢幕的。

这一届内阁,战河东、平西夏、收大理,将大宋疆域外扩数千里。内政就更不用说了,到政和二十一年,朝廷税入比政和元年翻了三番。

军力强盛声名远播,商贸交易贯通东西,市面物质极大丰富,人民生活相当富足。真正的有了中兴之势,真正的国泰民安,政通人和。

本来,他们这一届可以就此完美收关,然而,却因为一个惠及大宋千万子民的减免农税,导致了整一届内阁的晚节不保。

别指望没人知晓,在《时论》刊登的那一刻,就意味着朝廷没有将此事作为机密,也就给了臣工乃至黎民议论的权利。

“咱们的时代该结束了,也就应该有给人做人梯的觉悟。”

韩绛也不痛快,可已经这样了,待在勤政殿骂娘又能有什么用?还不如坦然接受。

“不介意做人梯,可做人也不能这般无耻吧?”

就连老好人王珪,也破天荒的有牢骚了。也是,作为一个特在惜名声和官家看法的内阁,实在不想在最后给官家和子民留一个这样的名声。

“诸位,莫要多想。有一件事诸位切莫忽略,减免农税到何种程度,朝廷如何运作此事,终将还是在我等这一个内阁中产生。”

“多说无用,做出来才让人信服。不管是《时论》文章,还是市井议论,都没有朝廷的惠民政策更有说服力。”

“所有的埋怨,到来自于对《时论》文章的预判,而不是事实。能改变事实的方法,就是我等这一届内阁制定出怎样的减免农税政策,惠及大宋子民的程度。”

在富弼说完这些话,王安石知道,自己所设想的结果没有出现。终归还是要在这一届内阁完成了,而这一届内阁的首相是富弼富彦国,不是他王安石王介甫。

官家终归还是要给这一届内阁一个完美的谢幕······

赵曦真没有坑这一届内阁的意思,要说想不到吕惠卿之流会撰文,也是假的。对于赵曦而言,促成此事是目的。

至于这一届阁老在最后的声望受损,在赵曦看来,也是好事,有利于下一届内阁顺利接手政务。

“可能看明白?”

赵曦又教子了。

“爹爹,孩儿以为,农税减免的政策应该在大朝会,也就是内阁、议政、参政换届之时,交予朝会议定推行······”

孺子可教。太子不仅仅是看明白了,而且想到了最合适的处理方式。赵曦很欣慰。

“在内阁交替之时,这样的争端是必须的。一般情况,下一届内阁跟这一届内阁都是有关联的,门生、故旧、师承、乡党,都可能。”

“为父设置阁老院,也是为最终的平衡做准备。唯有两届内阁不完全融洽,君王的作用才能得到最充分的体现。”

“这一次换届不存在某种隐患,因为潜邸旧臣入阁者多,到了你执政,换届时这般操作是必须的。”

在某种程度上讲,这一次农税的争端,是赵曦故意做给儿子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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