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在看到人影一闪而过的瞬间,汤姆已经抄起魔杖,追了上去。
霍格沃兹的古老城堡在夜色中更增添了一分志怪故事般的诡异色调,月光透过那些经历了上千年风吹雨打、已经有些发蓝的玻璃映照在走廊上,呈现出一种深邃却不张扬的淡淡绿色,洒在那些伫立在墙边的铠甲身上、洒在那些石像鬼的雕塑上、洒在那些经历了无数个时代审美变迁的烛台与壁灯上,它们在月色中醒来,有些为彼此的头顶添一把火,有些抓挠着白天因站岗而变得僵硬的脊背,这座城堡甚至比白天学生活动时还要热闹几分,或许这才应当是魔法世界应有的模样。
汤姆却无暇顾及这里的美景,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消失在走廊黑暗尽头的最后一道反光,校袍的下摆升起一团黑雾,那道人影太近了,近到刚刚可能听到了他和纳尔逊的所有谈话。
“好的不学,学夜游是吧。”
汤姆咬咬牙,一条碧绿的小蛇从魔杖尖挤出,在奔跑中掉到了地上,它实在是太过脆弱,以至于在落地时很轻易地摔成了两截,但新的身躯很快就从黑烟缭绕的断面生出,仅仅是跨过一架倒地烛台的功夫,已经有数不清的小蛇缠绕在一起,在汤姆身后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它们新生的鳞甲在与城堡古老地面的摩擦中迅速强壮坚韧起来,不用汤姆下令,便已经迅速分散到各个角落,从从未有人涉足的潮湿管道向四面八方涌去,在这个过程中,它们仍在继续着分裂。
汤姆继续向着黑影消失的地方追去,在走廊的尽头,一道绿光一闪而逝,不过这种夜游的学生怎么能比得上汤姆对城堡的了解呢?哪怕没有社群的帮助,他也能很快地将他“捉拿归案”,作为男生代表,他有权力惩治这种不好好睡觉的臭小子。
“抓到你了。”
汤姆冷笑一声,蛇群已经嗅到了他的味道。
……
“想当年,在冷兵器还是战场主流的时候,像我这样精良的一副铠甲,可是值不少钱呢。”
铠甲抱着阿尔法德和纳尔逊肩并肩走在走廊中,宽厚的肩甲挤占了大多数的空间,让原本足以供数人并排行走的走廊变得狭**仄起来,在看出了纳尔逊的困顿后,他很热心地揽下了带阿尔法德回到寝室的任务,对于它而言,这样的活动机会也是极为难得的。
“但是后来铠甲就没有用了,只有一些骑兵冲锋的时候会披挂铠甲,只不过那些铠甲都像罐头一样厚重,一点儿也不美观,至于那些拿着花剑相互捅的绣花枕头们,他们简直是糟蹋了身上穿着的精美轻甲。”铠甲大大咧咧地回忆着往事,以前听铠甲讲话都被它那特别的语气吸引注意,纳尔逊还是第一次注意到它的声音,闭上眼睛,一位年轻的、忠诚的、生机勃勃的、骁勇的战士便浮现在他的眼前,“说起来,自从到了霍格沃兹以后,你叫我的那次还是我头一回出远门,只是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没能看看外面的叶子长什么样,时不时还和我那个时候一样苍翠。”
它的语气中满是欢快,似乎在细细回忆品味着那段难得的出游,纳尔逊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萧索,一件本该在战场上搏杀的兵器就这样蒙尘了不知道多少年,尽管它总能享受到顶级的古董护理,尽管它的身价比起还在战场上的时候翻了不知道多少倍,但纳尔逊明白,它怀念的仍是利剑砍在甲胄上传来的沉闷响声。
“制造你的铁匠一定是一位强大的巫师,”纳尔逊说道,“居然在那么多年前就造出了拥有自己思想的甲胄,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
“是吗?”铠甲的面甲一开一合,似乎在做疑惑的表情,“我不记得了,我最开始应该只是一套做工精良的铠甲吧?”
“你不记得你曾经经历过的大战吗?”纳尔逊试探着问道。
“你是说梅林吗?”铠甲摇了摇头,“我的年龄应该比他大不少哩,你知道戈德里克山谷吗?我是在那里醒过来的。”
“戈德里克山谷?”纳尔逊注意到了铠甲的措辞——醒来,“那个因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出生而得名的山谷?”
“是因为这个吗?”铠甲耸耸肩,连带着怀里的阿尔法德也一晃一晃的,只是他睡得实在是太沉了,甚至翻了个身,铠甲忍俊不禁道,“这小子,怕是还以为他妈在给他摇摇篮呢,我第一次能够看到的时候,眼前就是一个和他差不多的小伙子,不过要比他成熟些,你可能知道他的名字——戈德里克·格兰芬多。”
“格兰芬多!”纳尔逊惊呼出声。
“冷静,冷静,不要看到一个见过格兰芬多的铠甲就失了态,这座城堡里有不少东西见过他们呢,”铠甲用肩膀顶了顶纳尔逊,说道,“他的魔法水平高超极了,甚至能够叫醒一副铠甲,要我说,哪怕是你,想要向他看齐,都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
“他是霍格沃兹的四位创始人之一,我当然比不了。”
“你可不要盲目自谦了,每个时代对于强大的界定都有所不同,比如我觉得你就……呃,挺帅的。”
“你要是编不出来恭维的话可以不说。”
“开玩笑,”铠甲发出了杠铃般的笑声,“我们继续说格兰芬多吧,这可是你们的那本《霍格沃兹——一段校史》里都没有提到的趣事。”
“那你可得好好讲讲,我明天帮你打蜡。”
谷蔂/span “我是被他唤醒的,据他所说,我在格兰芬多家族待了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铠甲带着兵器粗粝感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就像是在轻声吟诵一首跨越千年的史诗,“他用他好友的某些神奇魔法唤醒了我,想要向我请教一些用剑的技巧,但我哪有什么技巧可言,我刚刚醒来,连为什么铠甲会有了灵智都搞不清楚,更不要说传道授业了,更何况,我印象中的那柄双手大剑,根本不是那个时代流行的。”
“你这不是还记得一点儿吗?”
“是的,和你并肩作战了许多年的伙伴总得有些印象吧,”铠甲接着说道,“我的过去还是戈德里克告诉我的,很久以前,这片山谷是一片不毛之地,但好在它有着远离尘世的僻静,所以许多不想和麻瓜打交道的巫师就搬来了这里定居,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先祖就是其中之一,他们选中了一片靠近沼泽的土地,并花费了数十年的功夫,把那里开垦成了一片良田,就在他们开垦最后一片荒地时,从沼泽里捞出了一副锈迹斑斑的铠甲,有见识多的人认出了我的来头,据说是某种古希腊的顶级款式,这种含金量你可能不太明白,我可以给你解释一下,就像——”
“我明白。”纳尔逊本能地打断了它的自吹自擂。
“哦,那好吧,”铠甲悻悻地合上面甲,瓮声瓮气地说道,“他请了村里最好的匠人把我修好,摆在了家里,或许是因为家里有一副名贵铠甲的原因,格兰芬多家的小孩子们都不是很中意刚刚在英伦三岛上流行起来的魔杖,反倒是执着于舞刀弄棒,想要练一手好剑术,将来能够有资格穿上我征战四方,啧啧,有些人啊,穿过世界上最名贵的铠甲而不自知,不珍惜,甚至打断人家说的话——”
“我错了,”纳尔逊再次打断了它,“我这个学期每周都来给你打蜡。”
“这还差不多,也不枉我那几年每天提心吊胆,生怕你的呼唤来了,我却睡着了,”面甲又打开了,它快活地说道,“这种传统甚至影响到了戈德里克·格兰芬多,让他在巫师普遍使用魔杖的时候还是能在决斗时冷不丁地掏出把剑来,你也是用过剑的,听说你挑了格林德沃那老小子的一双招子?一定很能体会到这种出其不意的畅快感吧。”
“呃……不至于不至于,只是腰子。”纳尔逊在心中暗骂一声,和铠甲呆在一起超过五分钟,讲话的方式就会向它趋同,这究竟是一种怎样可怕的魔法!
“戈德里克的祖辈曾经穿着我同梅林并肩作战过,这也是他的后辈愈发崇拜我的原因,仿佛只要穿上的我,就会成为一个能够与梅林一起打到邪恶的英雄,只可惜,最后只有戈德里克做到了,”铠甲的声音多了些激荡,“你应该知道摄魂怪之乱,当他用那柄宝剑斩杀摄魂怪时,我的钢铁身躯中仿佛也有热血在激荡,似乎我天生就是为了斩杀这种怪物而存在的,我很清楚应该如何撕破它的黑袍,肢解它的魔力……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有种宿命般的笃定,就是不知道像我这种铠甲究竟存不存在宿命。”
“我相信。”纳尔逊认真地点点头,回想起刚刚看到的景象,他反倒认为这是铠甲最不像吹牛的一句话来。
“但是……嗯?你相信?真是难得,我还以为你会狠狠地挖苦曾经在蛇怪的毒牙下保护过你的好兄弟呢,”铠甲张口就让纳尔逊有点儿想骂他了,它自顾自地说道,“戈德里克有位朋友,也是你们拉文克劳学院的创始人,她对我身上那些古老的铭文很感兴趣,在用魔法唤醒我后,他们还喊来了最擅长古代文字的萨拉查·斯莱特林一起解读,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戈德里克用银粉将我的铭文填平了,我想那可能是一句脏话,比如‘偷了老子铠甲的人都是***’之类的诅咒。”
纳尔逊向铠甲的身躯望去,果然,作为一具华贵的甲胄,它的纹饰实在是太单调了,仔细瞧去,可以看到各个部分的连接处有些色彩的差异,一千年前的银粉哪怕填得再满,终究也抵不上时间的侵蚀。
“他告诉我,我的身上有个未完成的使命,但究竟是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曾经穿着我死在戈德里克山谷的战士有未竟的事业吧。”铠甲说道,“我听说你擅长魔法史,有空或许可以帮我看看,毕竟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也挺恶心人的。”
“我会的,”纳尔逊点点头,“我也很好奇。”
一人一甲已经到了斯莱特林休息室前那条幽寂的长廊,画框里的画像们都很健康,纳尔逊记得,很多他并不想经历的故事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斯莱特林这老小子的审美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别具一格,哪有人喜欢住在地下室的?”铠甲吐槽着,纳尔逊感到背后一寒,扭头望去,长廊尽头的空画框里闪了闪,“说起来,有件魔法史课本上没有的事情,你或许会感兴趣,现在想想,真有种宿命感。”
“什么?”
“我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我还记得戈德里克山谷,它就叫戈德里克山谷,”铠甲轻声说道,“但戈德里克告诉我在他的先祖搬来前,那里只是一块没有名字的不毛之地,连你也说,那儿是因为他的出生而被命名的,你说巧不巧?我猜很久以前,我第一次去那儿的时候,它就叫戈德里克山谷,但后来那里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搬走了,之后迁徙到山谷中的人们在时隔千年后再次给它取了一模一样的名字,不知道这个词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像极了你们巫师喜欢研究的那种轮回的宿命。”
这段话像是顺口溜似的,让本就困顿的纳尔逊更加头大了,他记下了这句话,接过阿尔法德。
“纯粹。”
纳尔逊对着休息室的门轻声说道,门缓缓打开了,他转过头,和铠甲告辞,“谢谢你送我们回来。”
“顺道转转,应该的。”
……
与此同时,汤姆却陷入了让他无法回寝睡觉的麻烦中,他身处一条从未涉足的密道,那位被他发现夜游的学生对城堡的了解甚至要比他还要深。
更加麻烦的是,分散的蛇群带来了迥异的消息,有两位夜游者,分别身处这条密道的两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