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初上。
郁金花广场的钟楼敲响。
即便已然临近午夜,街道两旁的高铁巨兽依旧不知疲倦的喷出浓浓黑烟。
穿过过贫民窟,李长青沿着贝克街的西侧一路来到郁金花广场。
小巷破败,穿堂而过的寒风撩起背后衣角,一根巨大的铁柱立在李长青面前,炽热的油灯将面颊照的透亮。
间隔五米,根根高大的生铁立在广场两侧,顶着一方圆形的玻璃灯罩,将广场照的宛若白昼,火焰带来的光亮连同夜间的寒气也一并驱散。
成双成对的贵妇人穿着轻薄的绸缎锦袍,赤裸的香肩披着用上好红狐毛皮缝制的裘衣。
广场背后就是排排高大,华贵的宅邸。
“你们听说了吗,贝克街的案子被破了。”
“我的主,这是真的吗?哪位治安官做的,我觉得我都要爱上他了。这么说来,明晚我们就能去狄恒丽酒吧找我最爱的卡尔文了?”
“当然,我已经迫不及待和我的小伙子们共度良宵了。”
李长青耳朵动了动,钟楼下方走过三个结伴的贵妇人,其中一人怀里抱着只皮毛油亮的坦法列格猫,一蓝一绿两个瞳孔分外妖异。
“我听说是贝克街治安署的乔伊斯警官。”
“喔,原来是他。我就知道,除了他没有人能做得到,贝克街的天才治安官。”
“是啊,我在想要不要让我的父亲再给治安署多拨一点经费,让他们把乔伊斯调到我们的街区来。
“放着这样一个天才混在贝克街,天天和一群穷鬼,工人为伍,他们怎么能想的出来?”
“这样的治安官,就该出现在我们的舞会上,保护我们的安全,管一群泥腿子算怎么回事。”
声音乘着风愈发失真,三个贵妇已然消失在钟楼后方。
李长青拢起袖子,绕着广场向前走。
“嗡——”
不远处传来声声喧闹,工厂紧闭的大铁门敞开,十多个身穿深蓝色制服的工人鱼贯而出。
他们贴着墙壁快步融入黑暗,浑身散发着机油、灰层和汗渍的混杂气息,又被炽热的煤油灯隔绝,挡在了温暖的广场墙壁上。
离开郁金花广场朝北走,又穿过四五条小巷。
待到四周的屋舍逐渐低矮起来,拐过街角,一栋风格迥异的两层建筑出现在李长青的面前。
不同于近几年才兴起的公寓式高楼,也不像是那些贵族老爷们最喜欢的用石头垒砌的堡垒。
最先如眼的是两根粗壮的顶梁,大门紧闭,光滑的墙面由一种名为青砖的材料堆砌,最奇特的是屋顶,呈弧形向四角延伸,在末尾又翘起,由一块块瓦片堆起。
雨天时分,屋檐下淅淅沥沥的水流分外好看。
“咔嚓。”
不等李长青开门,房门自动打开。
一只毛色驳杂的细犬正双脚战立,两只前臂搭在把手上。
刚才给他开门的是这个小家伙。
“小黑。”
李长青摸了摸小黑的狗头,后者很享受他的抚摸,在李长青的掌心亲昵地蹭了蹭。
小黑并不是什么名贵的犬种,按照玛格瑞联邦人的习惯,他们更喜欢血统干净的大型猎犬和牧羊犬。
而不是这样血统驳杂的不知名犬种,更何况这狗还是个瞎子。
“喵——”
书架上探出一只猫头,眼神威武,黄白相间的条纹遍布它雄壮的身躯。
看着小黑亲昵地摩挲李长青的掌心,它不满地喊了两声。
“大橘,你再不控制体重就要走不动路了,而且上次不是告诉你,别去书架上吗?它禁不起你的体重。”
李长青叹了口气,他直起腰,对着大橘张开双臂。
然而大橘只是翻了个身,仅存的三只猫脚搭在书架上,毫无下地的想法。
两颗几乎被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扫过李长青,继续懒洋洋地躺在书架上,毫不在意它身下的书架是个有一两百年历史的古董。
见大橘不愿下地,李长青也不多待,他走到餐桌旁,提起中间摆着的大红色温水壶。
摇了摇。
“哐当”
晚饭后烧的水还剩大半。
从厨房里拿了个陶瓷杯,倒进乔伊斯送他的茶叶,倒满开水。
他不喜欢发酵的红茶,也接受不了联邦人想茶里加蜂蜜,牛奶和香料的习惯。
简简单单的碧绿茶叶在陶瓷杯里沉浮,清香缭绕鼻尖,足矣。
端着瓷杯绕回书桌,李长青先将1000交子放进柜里,又拿出一册笔记本。
这是他的习惯,每完成一项委托,就把事情的详细经过写在上面。
表明,他做了这件事。
岁月是无情而漫长的,如果没有记录,或许几百年,几千年以后,他就会忘了这件事,失去的记忆是永远也找不回的遗珠。
一,二,三……
李长青一页页的翻过,最后笔记本过半才落在了空白处。
二十七。
他来到这个世界就快三年了。
三年前,他干掉了最后一只恶灵,结果在离开鬼蜮后,却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世界。
陌生的语音,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
在搜索了几个人的记忆后,李长青最后落脚到了这座城市。
一待就是三年。
三年来。
他一共完成了二十七件委托。
平均一年九件委托,除了最开始的一些,大部分他都从乔伊斯那里得到了丰厚的资金。
这些钱正好够他在郁金花广场旁的街区找人修一栋房子,买下不少古董,救一只瞎眼的狗,一只瘸腿的猫。
那瞎眼的细犬,和胖的走不动路的橘猫他很喜欢,这让他想起了以前的时光。
“贝克街连环杀人案,凶手谢尔比,受害人……”
李长青手边摆着一份报纸,这已经是半个多月前的过期版本了,上面报道着谢尔比第一次作案的痕迹。
这是个狡诈如雄狐的罪犯,更何况这只雄狐还能力搏狮子。
他的犯罪是完美的,在这个没有监控的时代,没有留下一丝多余的痕迹。
除了对治安官的挑衅。
回忆起当初乔伊斯来找自己去现场的情景,那是七天前的雨夜,所有气味都被突降的骤雨洗刷干净,连治安署署长的爱犬都无能为力。
二三十个治安官围着半个足球场大小的河滩束手无策,据目击者称,死者的尸体被埋在了下面。
漆黑的夜里,所有人拿着铁锹一筹莫展,而他告诉乔伊斯。
砍竹子。
竹子锋利的断面能很轻易地插入河床,只需要闻闻竹尖的气味就能轻易断定尸体的方位。
随后,他便找到了谢尔比。
凶手,特别是变态且自负的凶手,他们通常很喜欢在作案后回到案发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治安官勘探河滩凶手留下的痕迹后,得出了一致的结论,凶手是个三十四岁的中年妇女。
而死者是个妓女,是贝克街一家酒馆的头牌,而在前三天,有个中年妇女曾去过酒馆打骂了这个妓女,据说和他丈夫出轨有关。
怀疑对象,作案动机一下就理清楚了。
然而。
通过改变身高,体重,甚至是性别来伪装自己是谢尔比的强项。
更何况雨水能够帮他修复细节上的不足。
不过李长青并没有纠正他们,直到昨天后乔伊斯付给了他下一个阶段的款项。
这才有了刚才的行动。
“叮铃铃——”
李长青眉头一挑,回忆被打断,他想了想,还是用左手拿起电话。
“喂,我是李长青。”
“我是治安署署长,安东尼.约翰逊。”
“署长先生,我们认识吗?”
“乔伊斯认识你。”
“好吧,署长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边说着,李长青将十五个受害人的名字写完,放下笔,拿起印有“已结案”三个大字的印章。
“就在刚才,乔伊斯,他死了。”
印章顿住半空。
“李侦探,乔伊斯在信上提起过你,我们需要你来治安署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