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箭瞬间紧张起来:“大人,要不要……”采取行动四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徐然打断了。
“如果只是远远打量,并无仇视恨意,可能是哪个派系的探察,不用太过紧张,毕竟我们这一行人,他们惹不起。”徐然深谙官场的权衡和取舍。
赵箭的紧张瞬间就被徐然缓和了,是啊,也不看看这是一行什么人?
暴脾气的韩王殿下,钟云疏,徐然,沈芩和白杨……都是动动手指就能让绥城不得安宁的大人物,担心个什么劲儿?
徐然不紧不慢地继续:“大头人和佘女被抓,羽蛇神教几乎没有翻身之地,最后的指望只有皇贵妃和安王殿下,陛下不立信王为储君,大邺就一天不得安宁。”
“陛下如果立信王为储君,大邺又能得多年安宁,可是,皇贵妃和安王殿下就不保。”钟云疏离邺明帝最近,知道得更多。
“皇贵妃荣宠一般,不能封后;女儿被夺了公主的名分,还被皇后算计去和亲,自缢身亡;安王殿下从小历经磨难,总算平安到现在。陛下欠皇贵妃的太多。”徐然再次一针见血。
沈芩恍然大悟,难怪邺明帝如此纠结,原来是造孽太多心虚。
“如果我是羽蛇神教,就预先摸清韩王殿下的行进路线,到合适的地方,将密帐连同运药大船一起烧了,”钟云疏看得更远更透彻,“被囚禁的信王就再无翻身之日。”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我们必须尽快把这些暗藏的人清除掉。“
屋子里每个人的心情都随着对话上蹿下跳得呼吸不稳。
赵箭最先出声:“大人,用什么法子尽管说。”
钟云疏的眼神透着异样的镇定:“我故意将韩王殿下租下的库房位置引导给他们,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今晚说不定就会有一场大火。”
赵箭和沈芩面面相觑,脑子都一片空白。
徐然怔忡半晌,才开口:“你疯了吗?!”
“魏轻柔和花桃能在雪夜率领囚犯,抵御围攻。”
“内侍官凭借数人之力,将长生殿护得如同铁桶一般。”
“雷夫人能在雷府风士飘摇的时候,镇住府中的刁奴。”
“以韩王护卫之力,再加上你我协助,再让这些人得逞,我们也不用再费什么心思为大邺百姓挣盼头了。”钟云疏不动声色地瞥了众人一眼。
沈芩虽然知道“请将不如激将”,但是不可否认,她也被钟云疏的这番说辞刺激到了。
“大人,该如何布署?”赵箭的反应永远是最快的。
“守株待兔。”钟云疏早就在搬入库房的包袱上做了安排,此时,韩王护卫们肯定已经准备好天罗地网,等着他们上钩了。
徐然很快回过神来,浅浅笑:“晚食已经备好了,天黑出发最合适。”
……
韩王殿下租的库房,是间四方形的大宅子,不知道以前的户主是哪家大户,将好好的宅子改成了库房。
自从租下以后,白日户门紧闭,晚上只在大门檐下挂两盏灯笼。
“钟大人,醒醒嗨?”沈芩伸着五根手指在钟云疏的眼前晃来晃去,“嗨?醒醒嗨。”
“……”钟云疏从震惊过回神,默默移开视线,“外面化雪很冷,把陈娘给你订做的棉袄穿上,我在外间等你。”
沈芩麻溜地洗漱更衣,又随便给自己梳了个麻花辫绑好,再把自己穿成一头熊,从暗格里取出双肩背包背好,问:“钟大人,回掖庭吗?”
“吃食温在暖炉上了,先进一些,别饿着。”钟云疏背对沈芩,站在花窗前。
沈芩乖乖吃完,一边赞叹彩云和雷夫人的用心:“幸好她们早有准备,不然冻得的芸豆糕,咬一口直掉渣。哪有提前温好的芸豆糕好吃?又香又软糯。”
钟云疏没有说话。
沈芩吃完最后一块芸豆糕,看着钟云疏紧绷的背影,再看着空空的糕点匣子,猛地想到一桩令她难以置信、却不得不信的事情。
钱家的机关盒,藏了各种纸片,到现在还封在掖庭一层、钟云疏的住所木板墙内。
沈家的机关盒,同样藏了各种纸片,现在搁在她的双肩包里。
空的机关盒、空的糕点匣,让沈芩的跳跃思维激发得无比活跃:“钟大人,前户部尚书知道钱家会遭遇大祸,所以提前购置了机关盒,藏了那些东西。”
“不对,定制机关盒至少需要提前半年订货,藏起沈家诊箱和密方、并在机关盒里预留纸条,需要更长的时间。”
“我爹爹也知道沈家即将大祸临头吗?不然,怎么会有机关盒和预置的纸,还有留给我的绝笔信!”
“还有毓儿,为何会在钱家落难之前走丢,还刚好被你遇到,毓儿抱的手鞠球里藏着钱家的机关盒,他的那些提醒手势……”
“虽说无巧不成书,可是这些加在一起,未免也太巧了吧?”
沈芩捧着又有些隐隐作痛的脑袋,不断深呼吸调节情绪,哪有这么多早知道?如果真的早知道,是不是两家都不用出事,都不会败落了?
更让她奇怪的是,钟云疏几乎与花窗融为一体的沉默,她知道自己在他面前充其量就是不笨而已,她能想到的事情,他怎么会想不到?
沈芩走向花窗边。
映雪的光镂进来照着钟云疏的脸庞,堪比精心雕琢的塑像一般,显出近乎白瓷般的净透肤质,衬得唇色更红润,浓密纤长的眼睫低垂,投下浅浅的阴影。
他不对劲。
沈芩心里莫名有些忐忑,这个小气鬼平日才不会这样大大方方地给她看,这种近距离观察,基本两秒结束,决不会超过三秒。
可是,她已经站在这里至少三分钟了。
要换成平日,沈芩肯定会开心地去调戏他,可是现在,她注视着他,完没这种想法。
忽然,一个念头电光火石地划过脑海,惊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钟大人,”沈芩站到钟云疏的眼前,视线没有半点遮掩地直视他,“其实,你也早就知道了吧?”
钟云疏没有回答,只是凝望着她,微一点头,眼底满是苦涩和隐忍,又是那位背负着重压的他。
沈芩身形一晃,一瞬间仿佛被海啸大浪吞噬的船只,激烈起伏,随时可能粉身碎骨。三观尽碎,却又在极短的时间内重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