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以后,福德退到长生殿外,浑身的衣服都汗透了,额头有青有紫,双腿不住地发颤,脑袋里乱成一团浆糊。
陛下怎么知道沈芩没死?又是如何知道慎思殿的信王殿下多次被人下毒,又不知道什么机缘都没死成?
即使大病初愈,即使被沈芩断言只能再活一两年,邺明帝仍然是头猛兽,一爪挥来哪怕力量不及以前,也足以让不少人伤筋动骨,家破人亡。
福德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在邺明帝面前,只要他想知道,什么都不是秘密。
刚才陛下又说,送晚饭时,在食盒里塞一封书信。
福德见过那封书信,里面是一份参安王的奏折,陛下把这个送给信王,到底预示着什么?
只知道,邺明帝又摆了一个棋局,众人皆是棋子,只有他一名棋手。
……
皇后进过午食,照例打算去慎思殿走一趟,教导不成器的不孝子,刚起身命人更衣,就有女使来报:“启禀皇后娘娘,方才内侍官福德传陛下口谕。”
“说!”皇后转着手腕上的镯子。
“即日起停了琰儿的日训、日诲、日诫,不得再见琰儿,若有违抗或者阳奉阴违,再也别出宫门。”女使说完,立刻低头。
“什么?”皇后怔住了。
“还有,今日起,琰皇子三餐与陛下同食,内侍官福德每日三次送吃食。”女使说完站得笔直。
皇后先是愤怒,凭什么不让她管儿子?然后就是惊喜,陛下这么多年,与子同食的事情还是第一次。
可是,到头来,这到底是赏是罚?
皇后琢磨以后,更加愤怒,前几日解了皇贵妃的禁足,还让安王恢复了监国之位;今日又来“与子同食”这样的戏码,这算什么?讥讽她教子无方?
“不去了!”皇后再怎么怒火中烧,也不得不听邺明帝的训示。
……
绣南宫内,皇贵妃躺在云锦铺就的罗汉榻上,最先听到皇后被勒令不得再与信王见面,笑了许久。
在听到“与子同食”消息的时候,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庞上,满是震惊!
邺明帝到底知道些什么?为何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赐食?又或者,是什么消息走漏,引起了他的怀疑。
禁足一场,几名贴身女使被皇后抽走;安王的心腹官员,不是被审就是被查。
一切的一切,都透着莫名的诡异,潜藏危险。
起风了,风不大,夜空月明星稀,几缕钩状浮云,静静飘浮。
距药铺东南方向几十米远的树林里,布吉多和手下正窝在大树上远眺。
“头人……我们……”
“叫大人!”布吉多甩出一记眼刀,“说过多少次了?!”
手下急忙点头:“大人,这风起了又没,没了又起,我们就一直这么等?”赶了八天的路,好不容易追到这里,眼看着药铺里一个个吃得饱睡得好,太让人惆怅了。
“等!”布吉多信心满满,今晚的天象是风大之兆,按照他的计算,很快就会有大风,到时火借风势,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
“嗡嗡嗡……”树林里潜伏的蚊子,在他们周遭飞舞。
“啪!”
“啪啪!”
“大人,您看,”一名手下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大小疙瘩相连的蚊子包,“喂在大半天了。”
“为羽蛇神奉献生命都可以,这点包算什么?”布吉多咬牙切齿地一撸袖子,胳膊上的包包点点,几乎连成一片,“啪!”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手下一见,立刻闭嘴,大人连自己都打,佩服佩服。
很快就到了子时,夜风仍然时有时无,不足以造就一场灭绝之灾的大火。
“咕噜噜……”
“咕咕咕……”
布吉多一手赶蚊子、一手拍蚊子,盯着黑暗中只能见到轮廓的钱记药铺,昏昏欲睡:“谁?!”
“大人,饿……”手下轻声细语地回禀。
“忍着!”布吉多彻底清醒了,“大风快来了。”
“是。”两名手下已经听了无数次,半点反应都没有了。
忽然,狂风大作,大树摇曳,枝叶翻浪。
“动手!”布吉多拍死一只蚊子,用力一挥手。
三人爬下大树,背着包袱快速向钱记药铺移动,沙沙沙,荒草作响;哗哗哗,树吱摇晃。
近了,又近了,更近了。
就在他们到达钱记药铺大门外的空地上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风停了……停了……
三人面面相觑。
“大人,这火还放不放?”
“不放,回去!”布吉多撒腿就跑。
“哎,来者是客,坐儿再走呗。”屋顶警戒专业户赵箭,三支长箭直指三人的要害。
“放火!”布吉多一声令下。
“是!大人!”两名手下迅速点燃手中的火药,往屋檐和院子里扔。
赵箭乐了:“嘿,哥们儿,我还在呢,你们就这样当面点火啊?”随手两箭,将抛物线的火药包射进了水盆里,湿透了。
正在这时,三名韩王护卫从背后包抄,一人一棍敲晕装麻袋带走,一气呵成。
赵箭急了:“哎,哎,哎,好歹给我留个人玩啊,都带走了是几个意思?还有,把他们捆结实了,明天再说,我家大人还累着呢,要好好休息。”
……
临时男监狱,阿力扎和阿格力五花大绑地被吊在悬梁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门的方向,好像一直这样盯着就能离开。
嘴巴被堵着,不管是喊救命,还是求饶,都没有可能。
残酷的真相摆在眼前,根本没机会活着出去,一时间两人各怀了许久的心思无限扩大。
没有火把,封闭的屋子,每天只给一碗水和几口干粮,没人提审,更没人过问,仿佛他们只比死人多一口气,没有半点价值。
在这里每多一天,大祭司的位置就离自己远一些,再多待几日,只怕奉献人的资格都会被剥夺,之前所有的精力心血都化为乌有。
布吉多那个混蛋哪怕完不成任务,也可以成为大祭司,一想到这里,两人真是心如刀割,更加地没有求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