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芩睡到自然醒,睁眼一看,又是傍晚时分,饿瘪的肚子不停地咕噜噜抗议,洗漱后站在铜镜前发呆,模糊的影子也遮不住黑眼圈。
即使钟云疏不担心,沈芩也忧心忡忡,持续或是突发的头疼,要么是精神压力过大,要么就是脑袋里的血管或是其他部位有病变。
记忆里,原主并没有头疼的毛病,沈芩分析下来,应该是原主身心重创以后,精神压力过大,加上自从她穿越以来,过得惊心动魄,头疼才会如此严重。
鉴于大邺医术最高的很可能是自己,沈芩深知积重难返,思量之下,只有抓住现在难得的空闲,尽快调整身心状态,释放压力才行。
然而,沈芩看着医舍,现代社会放松的方法可多了:甜食、肥宅快乐水、油炸食品、看网文追剧看电影、随便打开哪个app都有海量音乐可以挑选……
长叹一声,在这个连电都没有的鬼地方,怎么看都只剩下运动放松这唯一的办法了。
沈芩刚把房门打开一条缝,就看到外面有人——
钟云疏正倚在石柱旁,眼眸深沉地眺望远方,似火的晚霞给他浑身上下镀了一层金红色,衣袂翩翩,昂身玉立,美得像工笔画,忽然转身面对沈芩,神情复杂如晦。
沈芩日常沉静又和气,秉持着从不为难自己的行事风格,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在有人触到她的底线时,才会撕掉和气的外壳,亮出内里的爪牙。
“沈姑娘……”钟云疏率先开口,只是沈芩明显不过的抗拒,让他有些迟疑。
沈芩瞄了一眼身上的掖庭医服,上官面子还是要顾的:“钟大人,傍晚好。”然后就径直往平日没什么人经过的石阶那边走去。
“……”钟云疏的心立刻悬起来,她去那儿做什么?犹豫之下,只得跟在她身后。
一层又一层,爬上又爬下,折返跑跳……沈芩把爬楼梯这种事情,折腾出了一朵花,没一会儿就热得气喘吁吁,下意识地想看手表,只看到五彩丝线和双鱼钥匙。
微热有汗、肌肉酸胀,沈芩满意地达到运动效果,无视一旁的钟云疏,径直去临时食堂。
陈虎好不容易完成“洗碗大业”,瘫在地榻上变成一只病猫,就看到沈芩,立刻大叫出声,“沈姑娘来了!”可看到她身后的钟云疏又迅速闭嘴。
赵箭一见沈芩和钟云疏都绷着脸,近乎条件反射地把搁在墙角的箭囊紧紧抱住,上次沈芩箭指钟云疏的对峙场景,到现在还时不时让他深夜惊醒。
沈芩微笑:“陈大人,赵大人,陈娘呢?”
赵箭一指厨房。
陈娘正在后厨,听到沈芩进来,就赶紧用围裙擦了把手,迎出去:“沈姑娘,饿了吗?锅里还温着一碗小米粥,我给你端来。”
“陈娘最好了。”沈芩立刻乖乖坐好,小米粥一到,立刻开始小口。
陈娘挨着沈芩拘谨地坐下,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中:“沈姑娘,瞧你最近轻减得厉害,以后不管多困多生气,也要吃饱了才能睡。反正我就住这儿,不管多晚,说一声就成。”
“陈娘说的是,嗯,”沈芩生气从不迁怒,大眼睛亮亮地看着陈娘,“以后我一定早睡早起,按时三餐。如果我睡得不起来,陈娘尽管拍门叫我。”
“哎。”陈娘以为沈芩的气还没消,没想到她这样通情达理又不见外,心里暖意融融。
沈芩吃东西不慢,即使吃得很快看起来也温文尔雅,一碗小米粥很快见了底。
陈虎赵箭打量着沈芩和钟云疏,陈虎刚想作妖,又被赵箭在矮几下狠踩一脚,又消停了。
晚饭有沈芩爱吃的鱼,陈娘的厨艺始终维持着高水准,吃饭的气氛很好,直到晚饭吃完,沈芩对所有人都像平常一样,给毓儿挑鱼刺、一起玩闹,惟独视钟云疏为空气。
魏轻柔和花桃日常与各色人群打交道,都有阅尽千人的眼力,就算钟云疏平日眼睫半垂,也能看出来,他的视线一直在沈芩身上,而沈芩完全不理睬。
两人互换眼色,然而,谁也不知道沈芩和钟云疏发生了什么事,鉴于这两位都是奇才,也不方便多问。
赵箭看出来了,只能在心里默默替钟云疏捏把汗,这两位奇人置气,他再也不要当池子里的鱼,这样想着,就更讨厌鱼了。
吃饱喝足,陈娘拒绝了沈芩第一百零一次帮忙洗碗的好心,说道:“沈姑娘,这几日辛苦得紧,赶紧回去歇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忙起来。”
“谢谢陈娘。”沈芩乖得像只小白兔,好像早晨拿着两包子转身就走的人不是她。
饭后百步走,沈芩又把楼上楼下走了个遍,回到医舍前,刚想松口气,又看到钟云疏:“钟大人,您日理万机,哪有这么多时间浪费?”
“换上黑衣。”钟云疏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包袱,递向沈芩。
沈芩没有接,问:“要做什么?”
“沈宅。”钟云疏无声开口,比了口形。
沈芩二话不说接过包袱,进屋换好又出来,提着陈娘新做的黑色单肩斜挎包,跟着钟云疏出了掖庭大门。
一匹全身漆黑的骏马,正打着响鼻,抖动流苏似的鬃毛,四脚不停地小幅走动。
“今日开始教你骑马,熟悉掖庭四周地形,夜游永安城,”钟云疏看到沈芩一脸上当受骗的神情,“要进沈家,必须有最全的准备,做最坏的打算。”
沈芩盯着钟云疏许久,才微一点头,一拱双手:“请钟大人多多指教。”
钟云疏嗓音低沉优雅:“沈姑娘,不是钟某有意瞒你,而是你我都如困网中,脱身已无可能,只能小心翼翼。每晚我都会教你骑马,顺便告诉你我新得到的消息……这样,可以吗?”
“只是,今晚一旦开始,除非赢得最后胜利,否则你我再无全身而退的可能。”
“我这样说,你能接受吗?”
沈芩一脸错愕,看着钟云疏的神情,仿佛是他用尽全力,将沉重锈蚀的心门缓缓推开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