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丑时船下

一室静默。

崔萍挣扎着起来,拉着沈芩的手:“给我纸和笔,我能画!”

沈芩既怕崔萍心力耗损过度再晕过去,又怕自己不让、她情绪激晕过去,权衡之下,她说完就能了却一桩心事,于是不顾徐然堪称凶恶的视线,把记事本和笔递给她:“别勉强。”

徐然急了,一把夺过纸笔:“你刚醒!不能再劳神!”

崔萍冲他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心里有数。”

徐然像头保护欲爆棚的魇兽,浑身炸毛、低声咆哮,突然被小小舔了一下毛,心里瞬间乐开了花,凶神恶煞和满心的粉红泡泡融合成了受惊过度的表情。

忧心忡忡的沈芩被徐然给逗乐了,决定趁热打铁:“大怪物,来,坐好,让我姐靠得舒服一些。”

徐然紧张又缓慢地靠过去,坐在床头,小心翼翼又笨拙地护住崔萍,烛光将他的身形拉长放大,在墙上投出了身形夸张的庞然大物。

崔萍将记事本搁在双膝上,专注地写写画画,眉眼如画,神情安详。

沈芩将陈娘拉到一旁,嘱咐了几句。

陈娘立刻心领神会,拉着杨梅离开,去厨房准备夜宵;转眼间,屋子里只剩下徐然、白杨和钟云疏沈芩。

崔萍的画明显不如崔柏,自然也比不上徐然,但是对沈芩来说,只要可供搜寻的关键点画下来,哪怕是简笔画都可以。

很快,崔萍就把大小船只、码头护栏和巷口名字都画了下来,画完搁笔,又反复看了一会儿,才递给沈芩。

不出沈芩所料,崔萍和崔柏自幼跟着铁甲父亲,看人事物和寻常人完全不同,他们特别擅长抓住事物的关键点,这幅画简单明了,非常有用。

钟云疏接过画,看了又看,问崔萍:“据我所知,永安城除了主河道以外,其他支流不得行船,更别说这样的大船,可记得何年何月?”

“三年前,七月初四。”崔萍不假思索地回答。

大家一怔,记得特别清楚吗?

白杨看着画开始解读:“七月初四丑时,麻衣巷码头,寻常乌篷小船、船身没有徽记、船夫着短打小褂,船吃水很深,运货沉重,投麻袋入水。”

“单层大船,船身满是灯笼,有不明徽记,船夫着长衣束腰穿靴……等等,这是运宝司的船!”白杨脱口而出,把自己吓到了。

“三年前的七月初四,运宝司要从永安城外发一批物资走水路,那批物资很重要,所以父亲督运出永安城才回转。”

“可是我记得,那日丑时父亲督检的是艘双层大船,走的是安运河道,我随船同行,那日只有一条大船出城,没有其他船只。”

白杨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有两艘船与大船同时出发,从小河道出发。

满座皆惊,三年前邺明帝身体康健,春季还出去围猎,那时候运宝司就已经出问题了吗?

“运什么东西,要先扔在水中,然后再带走?”沈芩实在想不明白,药材、纸张、棉布、绫罗绸缎这些都要防水。

“小船承重不行,装这么多麻袋不可能是金,会沉船,”钟云疏指出第一点,“药材、绫罗绸缎和密帐这些更加不可能。”

“银两呢?”白杨若有所思,“那日我们的运宝大船上装的就是官银,银不如金重,乌篷船也可以运不少。”

“可是,运宝司的官银都是木箱承装,因为银锭边缘锋利,运输时麻袋会被磨破。”

崔萍一脸歉意:“当时离得有些远,不然还能看得更清楚。”

沈芩浅笑:“崔姐,你先好好休息。徐大人,我们出去吧。”

徐然好不容易有近距离护着崔萍的机会,很是不舍,但又对沈芩深信不疑,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扶她躺好,轻轻地走了出去。

一群人带着画,转移到钟云疏的屋子里,每个人都在琢磨麻袋里装了什么,谁也不说话。

钟云疏率先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如果是运宝司出内鬼监守自盗,一定不会用运宝司的船,会改用其他小船走。”

“无论是白天黑夜,运宝司的船都带着特殊标记,太明显了。”他更倾向于运宝司有内鬼瞒天过海。

白杨知道运宝司的管理甚严,监守自盗知易行难,更倾向于有人用运宝司的船:“不,运宝司的船徽记很明显,水运各路都会畅通无阻,若是运送违禁物品,运宝司的船是最大的保障。”

钟云疏根据崔萍所画的大小,比划道:“永安城的麻袋都出自城郊一张织袋铺,根据织机大小,只有三种规格。如图所示,应该是最大的一种。”

“如此长而沉重,无外乎兵器、木雕石雕,或者人,确切的说是死人。”

“木雕及珍重木料会浮在水面,石雕多较庞大,这种袋子能装得下的,只有寥寥;剩下的,只有兵器和尸体了。”

众人听了心中一凛,在炎炎夏夜忽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沈芩思来想去,有点不明白:“如果这些人是因为这件事情,而残害崔姐他们,似乎有些吃力不讨好。”

“隔三岔五弄些意外,灭口灭得干脆,这样比较有效率。不然,夜长梦多的,既不安全,又容易出岔子。”

钟云疏摇头:“你有所不知,燕子巷、麻衣巷这些市巷附近居住的,多半是城防巡卫,他们晚上轮值白天在家,家中不断人而且常有兵器,子女个个习武、熟识水性。”

“偶尔有人发生意外,都会被他们一查到底,这附近绝对不是动手的地方。”

沈芩沉默,好吧,这里根本就是警察家属聚集区,在这里动手大概率是找死,忽然又蹿出一个念头:“那两条船从这里经过,岂不是很不安全?”

“随便谁晚上起个夜,都有可能看到。”

徐然却有不同的意见:“城防巡卫很辛苦,换岗多半在午时,回家基本倒头就睡,这是个灯下黑的地段。行船至此,反而安全。”

钟云疏想了又想:“今晚先到这里,我会让雷鸣在永安城严查。”

沈芩叹气,这突如其来的线索,并没能指明任何方向,反而给他们带来了更多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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