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四章 断在这里

几个不知轻重的年轻人得了狐书,便又回到冰室,在冰室里吃着冰,饮着酒,把尚义法师译下来的狐书铺在桌上,凑过头来的赏阅。

尚义法师的字写得极好,他是有名的精通经律的法师,一生不知道抄写过多少佛经。

落在纸面上,即便是狐狸的修行法门,也从笔锋转折、古拙苍劲中带着慈祥的禅意,以至于这篇经义读起来明明是狐狸拜月一般的幽寂感,却又少了许多诡谲的意境,反倒是凸显了其中的灵性。

这几个年轻人或是显贵、或是望族,张承祖算是很不成器了,至今也没有在任何一行上做出建树,但他的眼力也不差。

只是现在这时候,没有人会关注文字本身,张承祖半是发呆,有些心不在焉,倒显得和其他人有些格格不入了。

这几个年轻人通读狐书,开篇并不直接是狐狸修行之法,而是一段对狐狸的教诲。

大意是上古之狐是祥瑞和吉庆的代表,是代表丰饶和姻缘的神明,九尾狐是西王母的使者。

青丘氏、涂山氏都有着丰功伟业,有名垂青史的美名。

而今之狐,流于下乘,得了宵小、妖媚、不祥的名声。

拟定狐书,就是为了以教化发扬真性,使今之狐向道而行,守正去邪。

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因此传授接下来的修行之法。wutu.org 螃蟹小说网

“这译本本来就不多,怎么还有两张废话?”

年轻人摇着头把这两张废话从译本中剔除,随意扔到了一边。

接下来才看到了他们想要的内容,也就是狐书九法之一的炼气法。

这炼气法十分简单,是宫梦弼和天狐院的同僚反复论证,最后得了神女的首肯,才从拜月服气的法门中总结出来的炼气法。

日月阴阳,德被万类,造化群生。

狐狸修行,开智第一,故而拜月取阴,服气存神。

拜月服气的修行方法古已有之,并非到宫梦弼这里才有,只是各有各的窍门,有些是仅仅取气,有些是还要取神。

狐书中记载的就是尊神而不取,服气以炼形的法门。

尊神,是尊明月之德,尊月中之神,尊而不取,不会影响到日后的修行。

大道至简,关窍说出来,就有令人觉悟和深省的力量。

哪怕是不识货,看到这里,也知道这狐书的贵重。更何况这几个人还都是聪明人,故而连连呼“妙!”

采气、服气、炼气,到这里,只要循规蹈矩,有一颗诚心,凡人也能修行。但炼气也是炼形,在这里,就已经与人身修行显出差异了。

他们自然看不出来,只见到修行的秘诀展现出来,便叫他们的心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刻天黑,就可以尝试一番。

“快看看后面!”

再往后,便是第二篇养神法。

从这里,就看出来这狐书里的幽寂之气。因为人身修行的正道,是要精气神三宝充足,不能太偏科,否则就失了阴阳的平衡。

但狐狸不一样,狐狸修行以开智为主。换句话说,肉身可以先放一放,先把灵神养出来,养出来智慧和灵性,再来考虑其他。

人生来就有的智慧和灵性,在其他凡类之中,是需要修行才能得来的。因此养神一篇,是毫无疑问的偏科修行。精气神之中,只占了气和神。

养神法前半篇是如何以气养神,中半篇是定境修行,自觉觉他。

只是才写到教人如何入定,译本的纸张上就只剩下一个沉重的停顿,过量的墨迹渗透了纸张,突兀得像是一块拦路的巨石。

“为什么没有了?”

“怎么断在这里!”

读经的几人一声哀嚎,焦躁地踱着步,道:“是不是尚义法师藏私,没有给我们?”

“张承祖,你把拓印的狐书看起来拿来比对一下,明明拓印的不少,怎么写出来只有这么点?”

张承祖拗不过,只好取出来,几人合计着比对,但显然没有尚义法师的本事,狐文本来也和普通文字差异很大,做不到一一对应。

“没想到只有半篇残经,可惜。”

“要不然我们再去求一求尚义法师?”

“他肯定不会同意帮我们再译狐书了,对了,张承祖,你的狐书还在供奉在镜塔寺,什么时候去取回来?”

“对对,尚义法师能译经,其他人未必不能。”

“张承祖,你怎么说?”

张承祖被他们逼视着,只觉得额角都在突突跳动。今日的许多事情,都跟他预想的不一样。

他们一起做的许多事,都不是出于他的本心。

张承祖是这些人里很不成器的,往日里并不受重视,总被视为不着调,想同他们相处,就要接受被时常拿来取笑。

张承祖以为狐书拓本能给自己证明,能让他们对自己刮目相看,但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

“张承祖?”

“你不是想独吞狐书吧?”

“这可是天大的造化,我们都是朋友,你不能抛下我们。”

他们拿着狐书译本,道:“你看看,如今我们都能成仙,日后大家就是仙友了,一起朝游北海、暮宿苍梧,岂不快哉?”

“是吗?”张承祖并不确定。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让他心中有了症结,他无法确定这是一件好事。

“当然了!”

此时的天色已经暗了,立秋过后的天空常能见到日月同辉。

夕阳把远处天色染得一片红,但头顶的苍青却悬着薄纱一般的月亮。

门外传来的侍从敲门的声音:“少爷,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老爷夫人会担心的。”

张承祖听出来那是自己家的侍从,于是松了一口气,道:“我要回家了,我们改日再说。”

“仙友”们也不能逼迫,道:“明日我们登门拜访。”

但是桌上的狐书拓本和他们手上的狐书译本,却没有人说要归还。

张承祖想要把狐书拓本取回来,但被挡了一下,道:“狐书拓本暂且借我们参详参详。”

没有办法,张承祖只能先推门离开。

昏黄的日光从门里透进来,密不透风的窗户只微微发着白,房内的人和洒进来的夕阳交错着,影子就像是林子里的树一样生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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