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们自觉结成方阵,把举着傅东溪的几位将军围在中间。
众士兵不似打了胜仗般归来,也不似输了战场般无奈,他们只是默默的前行,没有表情亦没有心声表现在脸上。
沉重而低缓的脚步轻轻的,却如同鼓点般击在每个人胸口。
不知是哪里传来了一声低鸣哽咽,打断了这肃杀而落寞的场景。
那记轻微的哭声如同大坝决堤前的小小裂缝,瞬间场外悲声漫天。
浑身充满着献血气的将士们似乎再也忍不住,狂风四起,吹得战士们眼睛通红。
尸山血海他们走过,尸横遍野他们同样见过,可就算这样他们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可如今,面对这素不相识的年轻人,他们却红了眼眶。
……
众将士护送傅东溪入宫门,进了皇宫大殿,里面早有人准备相关物品。
一口红漆做底,金龙为边的棺材横在大殿中央,少年人躺在当中。
他双手交叉放于胸前,嘴角那抹笑容还在,只是脸色相较于刚才更加惨白。
哗啦啦……鳞甲碰撞声响成一片,几百名将士扣拳捶胸,整齐划一。
他们有的甚至不知道这少年人是谁,叫什么名字,但他们却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人群之中,倾国倾城的同安,静静的站在角落里,怔怔的看着傅东溪。
“你是笨蛋吗……?”wutu.org 螃蟹小说网
今天是同安公主第一次见傅东溪,可这丢了至宝的感觉却久久不能散去。
没来由的,她耳畔回想起少年的吟诵: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
同一片苍穹之下的我和你,虽身在咫尺,却远为天涯……
咫尺天涯……
这一刻,同安在也忍不住,她瘫坐在地,泪雨纵横。
……
城内某小院。
母女三人外加侍女怜儿,四女坐在一辆马车上。
没人开口,一路上只有前马的嘶鸣,轱辘的声响。
这是几女第一次入宫,平民老百姓想要进宫难如登天。
进过宫的百姓在出来之时,都会自己抽自己的脸,怕是一场梦。
可几女却真的希望此时就是一场梦,只求它快些醒来。
……
深夜,金碧辉煌的皇宫弥漫着悲伤的气氛,明亮的烛光虽能驱散这黑暗,却照不透人们内心的阴霾。
宫廷楼宇上,万南迦伫立之上。
就那么站着,任凭晚风吹散裙摆,吹乱秀发。
距离傅东溪身死已过了半日,她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年轻的身影,半步不退,傲视全场的画面。
悲壮又凄凉。
但真正让万南迦念念不忘的,并非只有单纯的画面。
而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那个她向来认为好色无耻的小男人,竟能做到如此。
在所有人濒临绝境之时,在其余人只是选择看热闹之时,真正站出来的却是那个好色之徒。
每次回忆傅东溪拄剑而立的画面,万南迦就有些难过,也许多年过后,回想起今日这一幕,依旧鲜如当初。
……
经查,傅东溪全身经脉具断,大小伤口几十处。
可他始终都是带着笑容,带着自信的履行自己的承诺,不曾叫苦,甚至都不曾皱眉。
皇宫大殿内。
先前昏迷的母女几人早已被送了出去,而各位大人也早已退去。
傅东溪的尸体静静的躺在棺材里,身上盖着白布。
他身上的血污已被清洗干净,衣服也换了新。
同安说什么都不肯走,非要替英雄守灵。陛下拗不过也就由着她了。
大公主平阳也被陛下留了下来,同父异母的两姐妹不再斗嘴,默契的搬来两张椅子,一左一右陪在傅东溪身边。
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坐着,看着,陪着。
悲伤是沉默的。
期间,平阳说了几句话:“妹妹,人死不能复生,好在我们识他未深,如今悲的仅仅是英雄,而不是男人。”
同安说了一句话:“我们姐妹有多久没有这般了?”
蜡烛渐渐烧到尽头,烛泪颗颗滴落,凝固。在这悲伤的气氛中,无一人敢来打扰,而姐妹俩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两天后,11月7日,立冬。
秋已过,冬将至。
这一天,大虞皇帝率领文武百官祭天祈雪,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祈求来年国泰民安。
……
三天后,傅东溪的葬礼就定在了这天。
“禀报陛下,巫蛮一方承认了己方的失败,并愿意遵守诺言,半月城……终于,可以改回金城了!”
虞怀帝大袖一挥,双眸之中精光大绽。
“好!白卿,等过了年,安排人去接手金城吧。”
这位大虞的传奇人物,被誉为大虞百年来最强的国手。
这位身经百战,为大虞立功无数的战士。
这位力压百官,在朝中一人之下的白相国,此时此刻,竟然在早朝上走神了。
虞怀帝有些不悦:“白仪,白仪,白仪……”
连喊了三遍,一次比一次大声。
白相浑身一抖,似乎被吓了一跳。
这才反应过来,轻轻转头“啊?”可一声。
虞怀帝嘴角上挑:“白爱卿似乎精神不佳,你举荐之人扼杀了巫蛮的计划,口头上收回了金城的归属,莫非爱卿不高兴?”
皇帝特意强调了“口头”,虽然赢了比赛,可真正想要回归金城依旧困难重重。
白相不答。
向来与白相不对付的阁老们跳出来呵斥:“白仪,陛下问你话。”
白相依旧不答。
“罢了!”虞怀帝心情很好,便摆摆手,与众位大臣商讨接手金城的事。
“傅爱卿虽为国战死,却换来半座城池,虽死犹荣。”虞怀帝很开心,似乎不曾在乎谁死谁活,帝王心术,向来如此。
此时白相终于开口:“陛下,臣替傅东溪请一爵位。”
谥爵,小部分大臣赞同,更多人则表示不妥。
爵位不是官职,是对有功之人的奖励。
傅东溪这种情况,属于死后封爵,仅仅是身后荣誉。
但傅东溪既然是白相的人,和白仪对着干是朝中大臣的本能。主要是白仪树敌太多,恨他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即使只是身后荣誉,也不愿意给。
群臣的态度让虞怀帝有些犹豫,从他的角度来看,那个频繁立功的年轻人,其实封个死后爵位未尝不可。
可他似乎身怀西边那位的秘法,身世有些问题。
可这都不是问题,虞怀帝对死人是最宽容的。
但如果大部分臣子都不同意,那么虞怀帝也不会同意。
眼前正是如此,就在虞怀帝准备以否定来结束话题时,突然看到白相出列。
从不穿官服的相国大人走到刚刚带头反对自己的阁老面前,抬手,“啪!”一声。
响亮的耳光声响彻大殿,瞬间压过了群臣的窃窃私语,一道道不可置信的目光望来。
“啪!啪!”
又是几声耳光,刚才帮腔的几位大人纷纷挨了巴掌。
几位年事已高的老大人跌跌跄跄的险些摔倒,发冠脱落,满头白发散了一身。
不可置信的目光变成了哗然,一时间,大殿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