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真这般灵,他就该去歪脖子桥那儿做那瞎眼的算命先生了。
千万别灵啊!
......
经了这么一遭,孔其明是不敢想着寻什么生路了,他干脆也坐在了地上,撑着谢幼娘的身子。
不坐着不成啊,被大舅哥老丈人们的皮囊这般看着,他这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也心生俱意,腿软得站不住了啊!
寒风透过柴房的缝隙吹了进来,冰凉冻骨。
就跟谢幼娘和孔其明被那些眼睛盯着瞧的感觉一样,凉飕飕的。
......
顾昭很快便寻到了谢家庄。
“尊神?”
毛鬼神看了过去,招呼坐在布袋中的孔婵娟,道。
“顾道友来了。”
它拉起孔婵娟,随着孔婵娟站起来,下头那破破的布袋倏忽的不见。
“是顾哥哥。”孔婵娟记性好,瞧见顾昭,她一下便认出来了,这是她和阿娘一道吃卷饼时,坐一桌的哥哥,还是养了一条特别威风大狗的哥哥。
顾昭安慰:“小月别怕,咱们这就去救你阿爹阿娘。”
“恩!”
......
在谢家庄的牌匾处,顾昭看了一眼那高高矗立的牌匾。
只见火光映衬中,它在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两边是两人抱柱宽的圆柱,上头浮雕两条盘旋而上的巨龙。
顾昭目光一凝。
不,不是巨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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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鬼神注意到顾昭停滞的脚步,牵着小月往前的脚步也停了停。
“顾道友,怎么了?”
虽然毛鬼神一副稚儿模样,不过顾昭知道,它是精怪神鬼一流,那是万万不能将它看做一般小儿的。
顾昭指着牌坊两边的柱子,道。
“这上头浮雕的不是龙,是蛟龙。”
两爪四趾,头上无脚,龙身无鳞,尾部如蛇,这是蛟龙。
浮雕的龙尾隐藏在祥云之中,不过是用来隐藏蛟龙身份罢了。
和龙不一样,蛟龙虽是龙属,却颇为凶悍,好喜人肉,惯常兴风作浪,出现的地方,往往有大灾。
这谢家庄,居然以蛟龙做庄口牌坊的浮雕。
顾昭心下沉重,窃国复国?
真是一个大事件,大筹谋啊。
......
顾昭提着灯笼,一行人一道往谢家庄里头走去。
这一路走下来,顾昭心里愈发的沉重。
没有,没有了活人的炁息。
此时天光熹微,本该是鸡鸣犬吠时候,勤劳的人们应该起了,在灶间开始烧水烧饭,只等天光再亮堂一些,便能出门劳作,或种地种菜,或去外头做一日的短工赚铜板。
日子虽然辛苦,起码鲜活。
眼下,整个村庄都是死寂一片。
“啊!”孔婵娟急促的叫了一声,肉胖的小手一下就将毛鬼神的衣裳拽紧。
顾昭和毛鬼神都看了过去。
孔婵娟半眯着眼睛,小小声的说道。
“阿婆阿公们在门后偷偷看我,我,我就吓了一跳。”
顾昭举着灯照了过去,果然,紧阖的木门后头,一双双麻木的眼睛透过缝隙,木愣的朝这边看了过来。
毛鬼神警惕,“顾道友,他们很怪。”
顾昭知道,这些人身上已经没有了人的血肉,呼吸,温度,虽然还有人的模样,却是空荡荡的。
而且,凝神一看,在每一个人眉心的皮肉下头,藏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蜘蛛。
鬼母蛛,它诞下的,自然是蜘蛛。
顾昭心绪难平,夜风吹来,带着幽咽的声音,就像是连天地都在悲悯这一处村庄,可惜这庄子里数百枉死性命的百姓。
顾昭捏着灯笼的手紧了又紧,上头有青筋起,她和毛鬼神一起往村子里头走,越走越是沉默,耳畔只有那风炁吹来,卷着地上的枯叶而来。
最后,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语。
“畜生!”
“不,你们简直是连畜生都不如!”
这话,顾昭是对冲虚道长的命胎说的。
它正被顾昭提着那鹤发,头皮紧紧,眉头也跟着皱着。
此时,它身上被顾昭贴了雷火符箓,雷火的炙烤下,元气虽伤,口气却还硬实。
冲虚道长的眼眸扫过四周一眼,神情冷漠。
“不过是蝼蚁罢了,成就大业,难免有所牺牲,能为陛下的大业做奉献,那是他们的荣幸。”
顾昭怒道:“道长,你脑子有毛病吧!”
“还蝼蚁!你自己不也一样是人吗?怎么,你是哪里比我们多了一些,还是比我们少了一些东西?”
“爱牺牲你们自己牺牲去,谁允许你代表他们了?”
顾昭眼眸阴沉了一瞬,上下打量着手中冲虚道长的命胎,道。
“最烦你们这种人了,有点本事就搅风搅雨,草菅人命,枉顾人伦,我看你就是个搅屎棍!”
冲虚道长也不计较这一声搅屎棍,他只叹了一声,颇为怅惘,道。
“顾小郎你还年幼,自是不知我等亡国之人心中的痛。”
顾昭不为所惑,“倘若朝廷不仁,你们揭竿起义,堂堂正正的招兵买马,不管成不成功,后世当世都敬你们是一方枭雄,如今这样,不过是为了私欲罢了。”
冲虚道人不语,面上无悔。
顾昭也不再说话。
既然这般会搅风搅雨,这般爱搅,回头,她定然让他搅个够!
......
第127章
寻着活人的气息,顾昭一行人很快便寻到了谢幼娘的娘家。
不快都不成,整个村庄一片的死寂,就这一处还有两抹的温度。
就像是一片汪洋大海中的浮光,浪打来,光点明明寐寐,脆弱又渺小。
不过,再是渺小,它也是生机。
顾昭看了一眼孔婵娟,心里稍稍安慰。
……
谢家院门处。
顾昭将手附在木门上,不过是两下摇晃,里头的木栓便掉了下来。
木栓砸在地上,沾上黑黑的泥点。
一行人推门而入,放眼往周围看去。
熹微的天光中,六面绢丝灯泛出橘黄的光亮,将谢家这一处宅子的轮廓照了个朦朦胧胧。
只见这处农家小院收拾得颇为整齐,西南角落里搁了一个木桶,里头是打了一半的井水。
视线再往右边,那儿潦草的丢了一把锄头在地上,冻得有些硬实的黑泥地被开垦了半数。
枯叶被寒风卷来,落在地上粘上了黑泥,一半随风簌簌抖抖,似枯蝶在风中呐喊挣扎。
最终,它却只能完全的没入黑泥,徒然的沉沦。
顾昭收回了目光。
……
院子里,紧盯着木柴房的“人”注意到大门处的动静,他们有些木讷的转回了头。
只见一家老小,上下十数口人,二十多只眼睛木楞愣的看了过来,眼眸幽幽闪闪。
明明他们有着不一样的面容,此时做这同样的表情,就似那提线的木偶。
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做,只是看着,就已经让人胆寒心惊。
孔婵娟一下就将脑袋藏到了毛鬼神的身后,强忍着被吓到的泪意。
“小毛,姥爷阿舅,还有表哥表姐......他们和刚才的阿公阿婆一样,好吓人啊,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我有点害怕。”
她只敢小小声的说话。
毛鬼神安慰,“没事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