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这……这宝钞,又有什么问题?”
老朱的声音,破天荒的有些中气不足。
“老三,你先去催催,看看方才吩咐打来洗脸的热水怎么还没送来。”马皇后见老朱要问政,赶紧转头对朱棡说道。朱棡怔了一怔,用异样的眼神看了朱肃一眼。
“是。”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便退下了。
“五弟,莫非在历史上,我大明也有宝钞不成?”这回轮到朱标发问了。“莫非,发行宝钞,这条路行不通吗?”
“大哥,爹,是谁建议你们发行大明宝钞的。”朱肃答非所问,咬牙道:“出此策者,其罪当诛!”
老朱与朱标颇为惊骇的对视一眼,他们本来以为,宝钞之策最多也就是有些不曾想到的小小坏处罢了。毕竟前元早已用过此策,不至于有什么大患。
却不想,这位五弟竟然会如此的如临大敌。
比先前说起其他弊政时还要激动!
“首偿此法的,乃是韩国公。”朱标答道。“五弟,这宝钞之法,究竟是哪里有问题?”
“这法子全身上下都是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不应该在此时出现在大明的国土上。”朱肃严肃道。“爹,大哥,你们想推行钞法,是不是因为朝廷国库不堪其负,所以想要用发钞,来暂代铸币?”
“不错。”老朱点了点头。“历代朝廷,本就要铸造铜币。印制宝钞,正好可减少铸币靡费,又可丰盈国库……”
果然!朱肃心中叫道。老朱想着发钞,果然是起了以钞代币,减少靡费的心思。
按常理来说,历朝历代铸造铜币,与印制宝钞的行为也无二致。到了后世之时,还不是每隔几年,就发行一批纸币?和封建王朝铸造铜币通宝,看似也没什么区别。
“行不通的。”朱肃摇摇头。虽然看似可行,但大明宝钞的问题,千疮百孔,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朱肃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爹,大哥,宝钞是无法替代铜币的。若我猜的不错,您应该是想空手套白狼,直接在宝钞上写上币值,让大明百姓们直接当做钱来用,对吧?”
“这有何不可?铸造铜币,还不也是如此?”老朱老脸一红。“咱发行宝钞,想来和铸铜币也没什么分别。”
“分别大了去了。”朱肃道。他开始细数宝钞之弊,循序善诱:“铜币盛行千年,老百姓们早就认准了铜就是钱。纵使有些朝代钱制混乱,铜币中多有掺杂,但多多少少还是含着些铜,老百姓们多少也认。”
“但宝钞这东西……说白了那就是纸,若是管理不善,滥发出去,擦屁股这玩意儿都嫌硬!”
“这东西,如何能与铜币等同?”
“可各地铜矿经过历代开采,如今华夏早已少铜。”老朱道。“总不能咱大明建国,连钱也不铸了吧?再沿用前元的钱?脸都不要了,成何体统。”
朱标也道:“我大明若是不铸钱,天下财富,岂不是如一潭死水,再无活泉涌入?”
“天长日久,天下无钱可用,我大明天下岂不要日渐穷困?”
“大哥,不是这样的道理。”见老朱和马皇后也对朱标的话一脸赞同,朱肃摇摇头道。
“要弄清楚这个问题,得先清楚到底什么是财富。大哥,你认为的财富是什么?金银铜钱,才是财富,对吗?”
“莫非不是如此?”马皇后好奇道。他也觉得朱标说的挺对。
旧的钱币会破损,再加上番邦异族也常常使用华夏钱币,以及一些有钱人常常有用钱财殉葬的习惯。这些耗费日积月累,也不是个小数目。
若是朝廷不铸新钱,天下钱币永远只有那么多,岂不就是无源死水?再加上诸多项的耗费,我大明的财富,岂不是越来越穷?
便连老朱,也露出了疑问的目光。他这几日也是这么想的。他是看中了铸钱之利,对百姓也没什么损伤,反而还能增加天下财富的总值。
可问题是大明没那么多铜,铸不来钱啊!
现在国用艰难,将铸造铜币改为发行宝钞,国库也算有个进项不是?怎么就不成了?
“非也,金银铜钱才不是财富!”朱肃说的斩钉截铁。他左顾右盼,看到了桌上有一颗还未被吃掉的鸡子,便拿起这鸡子问道:“大哥,您看,这鸡子一颗,坊间也能值几枚铜板。可能算是财富?”
“能值铜板,自然算是财富……可他毕竟还未换成铜钱,这……”
“那换一个说法。”朱肃扯了扯身上的衣衫。“您瞧,我身上的这件衣衫,若脱了去换,想是能换来几十颗鸡子。”
“我这衣衫,可能算是财富?”
“这……”朱标愣住了。
老朱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老五,莫非你的意思是,只有能吃的粮食,才能算是财富?”
“金银铜钱,不过外物而已,实在不行,以物易物,不也能换来东西嘛?”
“重八,应该不止是粮食。”马皇后若有所思。“衣衫可换鸡子,鸡子自然也能换衣衫。”
“既然能吃的鸡子是财富,没道理衣衫就不是财富……小五儿,你的意思莫非是说,这天下诸物,都可以是财富?”
“您真是聪慧!”朱肃对马皇后竖起大拇指。“不过用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劳动才是真正的财富’。”
“这天下诸物,都是劳动所得,如鸡子,是养鸡的百姓所付出的劳动所得,衣衫,是养蚕、纺织的织工劳动所得。地里的粮食,是耕种的农户劳动所得。”
“所谓的金银铜钱,不过只是衡量真正的财富所需的一种在中间衡量的价码,一种通货。他本身并不能算是财富。”
“爹,大哥,你们想想,北元钞法刚开始崩溃的时候,是不是百姓们背了几十两的钞,却只能用来买原来才几文的东西?”
“钞印的多,并不说明天下的财富多了。反而是因为钞实在太多,使得一个和原来一模一样的东西,要用比原来多得多的钞纸才能买到。”
“同理,灾年的时候城池中的粮价变贵,其本质也是因为粮食这个真正的‘财富’变少了,而该城池中的钱币总量却可以视作不变。”
“导致了人们只能用更多的‘通货’,去购买稀少的粮食这个‘财富’。”
“只靠增加通货的数量,是没有办法真正的增加财富的。”
朱肃侃侃而谈,在洪武大帝一家子若有所思的眼神中,给这位千古一帝和第一贤后以及第一太子,上起了经济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