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时迁独步闯五行贰

史进既然问起來了.雷横叹了一口气.这回忆便也拉回到了那些分离之后的时日.

雷横在双峰镇受史进等人暗中帮助将马匪战退.很快这消息便传到了郓城县里去.郓城县的知县听了.甚是欢喜.在这郓城县里.知县看好的有三个人.一个便是做押司的宋江.后來因为背负命案而不知所踪.另外两个便是朱武和雷横.这两人威猛无比.留在知府身边.不但可以震慑盗贼.就是这梁山上下來些人马.好歹也能抵挡一时.保住他的性命逃出华阴.但雷横因为宋江一案.被冠上了综放逃犯的罪名.阎婆逼得紧.沒得法子.只得将他发配双峰镇去躲躲风头.那知县本想着要雷横委屈个半年八个月的.等这事过去了.便再令想法子招他回來.可是.谁想到.雷横刚去双峰镇便立了一个大功.不但保住了双峰镇.还斩杀了“梁山头目”三只眼.这事.可足以让知县欢喜.也让知县有了借口将雷横调了回來.

朱武受了调令.便收拾了包裹.提了朴刀.取路回到郓城县.到了家里先参见了老母.更换了些个衣服.去公门里签了回文.便直径前來拜见了知县.回了话.销缴公文批帖.且自归家暂歇.依旧每日县中书画卯酉.听侯差使.

这一日.朱武行到县衙东首.只听得背后有人叫道:“哎呦.都头几时回來.”

雷横回过脸來看时.正是本县一个帮闲的李小二.

雷横答道:“我才前日來到了.看你欢欢喜喜地.却是往哪里去.”

李小二道:“都头出去了许多时.只怕是不知道此处近日有个东京新來的行院.色艺双绝.叫做白秀英.那妮子來参都头.值公差出外不在.如今住在勾栏里.说唱诸般品调.每日此时都有那么一场.或是戏舞.或是吹弹.或是歌唱.赚得那勾栏里人山人海的.都头如何不去看一看.端的是好个粉头.”

雷横听了.虽然对那些个女色并不在意.却眼下心闲正不知往哪里消遣.索性便和那李小二到勾栏里來看.

只见那勾栏门上挂着许多金字帐额.旗杆吊著等身靠背.入到里面.雷横便去那青龙头上第一排坐了.

看戏台上.正在演着笑乐院本.那院本演完了.只见一个老儿里戴着一顶磕脑儿头巾.穿着一领茶褐罗衫.系一条皂条.拿把扇子上來开科道:“老汉是东京人氏.白玉乔的便是.如今年迈.只凭女儿秀英歌舞吹弹.普天下伏侍看官.”

说道这里.只听得锣声响处.那白秀英早上戏台.参拜四方.拈起锣棒.如撒豆般点动.拍下一声界方.念出四句七言诗道:新鸟啾啾旧鸟归.老羊赢瘦小羊肥.人生衣食真难事.不及鸳鸯处处飞.

雷横听了.不禁喝一声彩.

那白秀英便道:“今日秀英招牌上明写着这场话本.是一段风流蕴藉的格范.唤做‘豫章城双渐赶苏卿’.”说罢便开话又唱.唱了又说.合棚里众人喝乎不绝.那白秀英唱到务头.这白玉乔按喝道:“‘虽无买马博金艺.要动听明监事人.’看官高兴叫好.我儿.你且下去走上一回.下來便是衬交鼓儿的院本.

白秀英拿起盘子.指著里面说道:“财门上起.利地上住.吉地上过.旺地上行.手到面前.休教空过.”

白玉乔道:“我儿且往下头走上一遭.看官们都等着打赏你呢.”

白秀英托着盘子.先到雷横面前.

雷横笑着便往身边袋里摸时.不想今儿个出來身上却并无一文.

雷横讪讪地从衣服里伸出手來.抱歉地说道:“今日忘了.不曾带了银子出來.明日一发赏你.”

白秀英看着雷横那模样不禁笑道:“‘头醋不酽二醋薄’官人坐当其位.可出个标首.”

雷横通红了面皮.老实地解释道:“姑娘.休要怪我添晦气.我一时出來.着实不曾将银子带在身上.非是我拾不得给你.几两银子又不算啥.”

白秀英听了.只当是雷横故意调戏耍逗她.这般的事.她也不是沒有遇上.当下于是笑道:“官人既是來听唱.如何不记得带钱出來.”

雷横愧疚道:“我赏你三五两银子.就是十两银子也不打紧.只恨今日忘记带來.”

白秀英看雷横的模样.当真是一副沒有钱的模样.并非是嘻嘻笑笑的调戏之姿.当下便收了笑脸.说道:“官人今日眼见一文也沒.那还提甚三五两银子.莫非是要教俺‘望梅止喝’.‘画饼充饥’.”

白玉乔叫道:“我儿.你怎地这般沒眼.也不看看是城里人还是村里人.只顾问他讨什么.且过去问晓事的恩官讨个标首.”

雷横晓得自己在双峰镇带了十來日.这肤色被黄沙烈日灼的有些糙黑.看地來着实失去了往日神采奕奕的派头.只是.那后一句话.却说得雷横这脸面上有些挂不住.好歹雷横在这郓城县里也是有些名声.这般被一个唱戏的拐着弯子侮辱.实在令雷横不悦.当下便喝道:“兀那牢头.我怎地不是晓事的.”

白玉乔冷哼一声.迎着雷横的目光便说道:“你若省得这子弟门庭时.狗头上生角.”

众人齐和起來.雷横大怒.便骂道:“你这忤奴.怎敢辱我.”

白玉乔道:“便骂你这三家村使牛的.打甚麽紧.”有认得的.喝道:“使不得.这个是本县雷都头.”白玉乔道:“只怕是‘驴筋头.’”

雷横那里忍耐得住.从坐椅上直跳下戏台來揪住白玉乔.一拳一拳直往那瘦削的脸面上打.便打得那牢头唇绽齿落.嘴角更是鲜血淋漓.

众人见打得凶.都來解拆.又劝雷横先行回去.勾栏里的人也落了个不欢而散.

可是.这白秀英却不依了.看着雷横前脚刚走.便指着他离开的方向叫骂起來.众人赶紧來劝.可是.这不劝还不打紧.这一劝.就像是在火上浇上了油.惹得那白秀英顿时发誓要将雷横好生折磨一番.

众人听她这般说了.当下也为雷横捏了一把汗.原來这白秀英和那新任知县早在东京两人便有來往.现在是因为那知县在郓城县扎住根.白秀英才特地來到这郓城县里开勾栏.那白秀英见父亲被雷横打了.伤势不轻还当众受辱.立刻便叫一乘轿子.迳到知县衙内诉告:“雷横殴打父亲.搅散勾栏.意在想欺负奴家.”

那知县听了.大恕道:“快写状子來.我自于你出这口气.”知县虽然喜欢雷横.可是.却也是个经不起“枕边风”的人.当下被白秀英的几句添油加醋的话.搅合的怒气冲顶.于是.立刻便教白玉乔写了状子.验了伤痕.指定证见.要來寻雷横的晦气.

这县衙里头.和雷横好的都來求知县相劝.可是.怎生奈何那婆娘守定在县内.半步都不离知县.而她那张嘴又是伶俐之极.旁人劝一句.她便要顶撞十句.搅合的众人是说不上一句管用的话.而那知县也并非是个傻瓜.他以后在郓城县想要安稳.他晓得离不开朱武雷横.当下心里又有了袒护雷横的心思.可是.却抵挡不住那白秀英撒娇撒痴.由不得知县说不行.非要立等着知县差人去把雷横捉拿到官.当厅责打.取了招状.将具枷來枷了.押出去号令示众.

那婆娘要逞好手.也要借着这个机会让全城的人都晓得她白秀英的厉害.也为当日受得欺辱解解恶气.于是便又去纠缠知县.在他那里撒娇.定要把雷横押在勾栏门首当街示众.知县听了.心里寻思着.也不过是示众罢了.沒有什么皮肉之苦.也远远伤及不到性命官职.这等折磨也就不算的什么了.知县和那白秀英说好.雷横这般做了.这事也就一笔勾销.白秀英应了.知县便随即下了令.

第二日.受了知县命令的差役便将雷横带到白秀英的勾栏外.只是.这些差役都是雷横手下一同做公的人.关系近的很.今日哪里肯押着他去.不过是穿了囚衣.如同常人一般在差役等众的前头走着.而差役们则帮忙手里提着手脚链、背着木枷.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到白秀英勾栏的门前.倒像是雷横带了一伙差役來查办白秀英似的.非但威风沒有折损半点.反倒是气焰有嚣张了三分.

那白秀英在楼上偷眼看了.当下心里寻思道:“既然放出话來要他雷横难堪.今日如何怎地由得他这般放肆.若是不将他这气焰打压下去.我白秀英以后如何在这郓城县里立足.”想到这里.白秀英心里一打定了主意便快步走出勾栏的大门.在对面的茶坊里坐下.差人叫了那些个差役过去.语气不善地发话道:“你们都和他有交情.放他自在.在老娘的门口这般随便.岂不是要老娘难堪.知县相公教你们押着他.你们倒來做人情.早晚我对知县说了.看不拨了你们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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