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高俅举棋不定.左右为难之际.这河南府里有一个老吏.姓王名瑾.那人平生克毒.被人称为“剜心王”.他是河南府府拨在帅府供应的小吏.他伺候在高俅身边.因见了诏书抄白.又打听见高太尉心内迟疑不决.遂來帅府.呈献利便之事.见了高俅禀说道:“贵人不必沉吟.小吏看见诏上已有活路:这个写草诏的翰林待诏.必与贵人相好.先开下一个退路.给贵人走.”
高太尉听了大惊.便问道:“你怎见得留下后路.”
王瑾禀道:“诏书上最要紧是这中间一行.”说着王瑾一面指给高俅看着.念道:“上面写得明白.道是:‘除史进.吴用等大小人众.所犯过恶.并与赦免.’此一句是囫囵话.到时候开读诏书时.却可以分作两句來读.将‘除史进’当做一句.‘吴用等大小人众.所犯过恶.并与赦免’.另做一句.只要能将这伙人骗到城里.捉下为首的史进.咔嚓绑來杀了.却将他手下众人.尽数拆散.分调开去.自古道:‘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但着绿林军沒了史进.其余的还有甚用.此论不知恩相意下若何.”
“好极好极.”高俅大喜.随即升王瑾为帅府长史.又请闻参谋说知此事.
闻焕章听了.眉头不展.谏道:“堂堂天使.只可以正理相待.不可行诡诈于人.倘或被史进手下的智谋之人识破.到时候激起众怒來.反倒是弄巧成拙.坏了大事.”
高太尉并不以为然.自负地道:“非也.自古兵书有云:‘兵行诡道.’岂可用得正大.”
闻参谋继续谏言道:“然虽兵行诡道.这一事是圣旨.乃以此取信天下.自古王言如纶如纲.因此号为玉音.不可移改.今若如此.后有知者.难以此为准信.”
文焕章说的着实有理.但是.高俅却聪耳不闻.此番用这人.为的就是试一试他.当初高俅确实是需要这样的一位智谋策略之人.但推荐他的是上党太原节度使徐京.昨夜叛变投敌.这一场风云突变.差点让高俅脑袋搬家.如此居心叵测之人推荐的参谋.让高俅如何放心的下.当下高俅转眸看着王焕章问道:“以参谋之意.该当如何.”
王焕章初來.不知高俅前事.当下直言道:“应当奉旨行事.息事宁人.招安为上.”
“哼.”高俅听得王焕章将自己的尊严丢在一边不顾.心里愤愤.当下呵斥出去.心道:“且顾眼下.却再理会.”.终不听闻焕章之言.先遣一人往寿安报知.令史进等全伙.前來河南府城下.听天子诏书.赦免全罪.
却说史进又赢了高太尉一阵.将兵马驻扎在寿安城外.安抚百姓等事不再详谈.且说那些在战中被烧了的船只.都令小校搬运做柴.不曾烧的.拘收入水军营寨.那些活捉的军将:河南河北节度使王焕、京北弘农节度使王文德、琅琊彭城节度使项元镇.都尽数陆续放回河南府.
当日史进整顿兵马.犒赏三军之后.与大小军将正在堂上商议如何一举作气.攻打河南府.这时候.外面有小校报道:“河南府差人入城來报:‘朝廷特遣天使.颁降诏书.赦罪招安.加官赐爵.特來报喜’.”
史进听罢.环视堂上众将.问道:“朝廷意在招安.兄弟们意下如何.”
林冲沒有抓到高俅心里极不痛快.当下便第一个说道:“大帅.我虽也不晓得兄弟们怎地想.但我林冲与高俅不共戴天.就算是走到末路.我林冲也绝不招安.”林冲这几句话虽然说得平淡.但字字将仇恨都咬得分明.
“我也一样.”韩存保听罢.顿时自觉地与林冲归为一条战线之上.
栾廷玉开口说道:“我等追随大帅.并非图什么高官厚禄.而做的是破旧立新的大事记.天下太平之日.老夫自到归山之时.”
孙立、李应、祝家三杰等在场兄弟都纷纷点头赞同.纷纷反感招安.
一直沒有开口的武松.这个时候说道:“我等乃是匡扶社稷.开天辟地的正义之师.如何要他们來招安.等咱一口气打下河南府.倒是要派一个使者往汴京去劝降.”
兄弟们听得爽快不禁哈哈笑了.
吴用摇着羽扇.也说道:“招安不过是朝廷的缓兵之计.眼下倒是可以听听这來人如何个说法.我心里粗粗以有一计.送走这厮.再看可不可行.”
史进点点头.便叫请那报事人到堂上來.
不过片刻.那人便到了大堂.也不跪拜.直愣愣地站着.离得最近的呼延灼看不下去.顿时站起來.一脚踹翻了那厮.喝道:“见了俺家大帅.还敢大刺刺地站着.”那來使扑倒在地上.见呼延灼瞪着一双虎眼.甚是可怕.当下也不敢做作.就此乖乖跪倒在地上.
那使者说道:“朝廷降诏.特來招安.高太尉差小人前來.报请大小头领.都要到河南府城下行礼.开读诏书.并无异议.勿请疑惑.”
吴用且叫人取银两缎疋.重赏來人.先发付回河南府去了.等使者一走.魁二、时迁封锁大堂.关起门來.众兄弟商议起來
吴用说道:“高俅那厮.被我们杀得胆寒心碎.眼下招降也并非他所愿.或许他又会在半道上耍出什么计策.但有咱们这么一帮兄弟在.料他也施展不得.明日众兄弟只顾跟随大帅下山.我这里先差栾廷玉.引着祝龙、祝虎、祝彪、扈三娘、李应、杜兴.带步军一万.埋伏在河南府东路;再差孙立.引著顾大嫂.解珍、解宝、邹渊、邹润、和乐.带步军一万.埋伏在河南府西路.若听得连珠炮响.杀奔北门來便是.”吴用分调已定.众头领都出城准备.只留徐宁保护城池.以及留下水军头领邬小龙看守寨栅.
话说高太尉在河南府城中帅府坐地.唤过梅展等众节度使商议:传令将各路军马.拔寨收入城中.令梅展、杨温、张开.以及先前陆续放回來的王焕、王文德、项元镇这所剩的几个节度使都各个全副披挂.伏于城内.各寨军士.也尽数准备摆列于城中.城上都不插旌旗.只在北门上立黄旗一面.上书“天诏”二字.高俅与天使众官.都在城上.只等史进到來.
当日.史进先差“双鞭”呼延灼.将带五千哨马.到河南府城边.周回转了一遭.望北去了.须臾.魁二步行來探了一遭.也施展轻功去了.人报与高太尉.说史进等人率兵踏入河南府界内.太尉点点头.虽然淡定.可是.当他听到带兵前來时.那深深烙在内心里的恐惧又蔓延开來.亲自尝了两次惨败的滋味.他晓得绿林军的厉害.
月城上.女墙边.高俅带着左右从者百余人.大张麾盖.前设香案.在城头上遥望北边史进军马到來.前面金鼓.五方旌旗.众头领都齐齐摆列开來.当先为首.史进.吴用.朱武.公孙胜.史进不动.吴用在马上欠身.与高太尉声喏.
高太尉见了.差手下人在城头上大叫道:“如今朝廷宽赦你们的罪.特來招安.如何还披甲前來.”
史进差魁二飞奔至城下很硬气地回覆道:“我等大小人员.未蒙丝毫恩泽.不知诏意如何.未敢去其介胄.望太尉周全.今日带手下兄弟全來.为得就是全军将士同听圣诏.那时承恩卸甲.”
高太尉听罢.放眼再看.只见今日随史进來的兵不少.但是将领却似乎少了些.警觉的高太尉揣测着史进的诚意.为了以防万一.当即便差人说道:“尔等放心便是.可尽唤在城中百姓耆老.一同上城听诏.同感天恩浩荡.也做见证之用.”说罢.立刻出令.差使手下兵马抓了城中耆老百姓.几百余老小都上城來.
史进和吴用看了.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叫骂这高俅阴险.当即便悄悄令时迁传令.教埋伏在中军的凌振收束火炮.改变计划.
不多时.许多老小纷纷滚滚.尽皆在惊恐中上了城头.史进等在城下.看见城上百姓老幼摆满.心里多了许多估计.城上鸣鼓一通.史进众将下马.鸣鼓二通.众将步行到城边.背后一排小校.牵着战马.离城约莫一箭之地.齐齐地候着.鸣鼓三通.众将在城下拱手.听城上开读诏书.
那天使见人都齐全了.便扯开嗓子读道:“制曰:人之本心.本无二端;国之恒道.俱是一理.作善则为良民.造恶则为逆党.朕闻绿林军聚众已久.不蒙善化.未复良心.今差天使颁降诏书.除史进.吴用等大小人众所犯过恶.并与赦免.其为首者.诣京谢恩;协随助者.各归乡闾.呜呼.速沾雨露.以就去邪归正之心;毋犯雷霆.当效革故鼎新之意.故兹诏示.想宜悉知.”
军师吴用正听读到除史进三字.便目视武松.牙咬说道:“将军听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