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猴一听外面高高地喊了这么一声.便心里晓得是到了地方了.下面估计这帘子就要给下人们揭开了.但是现在这里面一团糟.被别人看见也是极为丢人现眼的事.这下可把瘦猴急坏了.嘴里的烫伤也顾不得了.拿眼一扫桌面上被自己方才唾下的瓜果碎末一大堆.正当不知如何是好.心里发急了.拿手一抹便从桌上扫到了桌下.可是.毕竟还是在这轿子里.怎么看也还是不妥.这下瘦猴愈发有些窘迫了.生怕外面的兄弟们等急了來看他个究竟.于是连忙拿脚把那些个污烂一并提到了桌子之下.
这时候.外面方才的那个声音又响了起來.不过这次却是紧紧隔着轿子帘传进來的:“大人.月朦胧到了.请您下轿.”
瘦猴被这突然的一句.吓得有些不知所措.那一刻还真当是被人抓住了短似的.瘦猴一晃神.见这车轿的帘子并沒撩开.便大大舒了口气.赶忙回应道:“下轿.下轿.这就下轿.”瘦猴将放在座上的头盔端起來.顺手拿了一个红彤彤的果子.但这还似乎不太过意.便又拽了几个荔枝一并揣在怀里.本想再多拿一些.可是.那个黄澄澄的芒果却塞不下了.于是沒得办法.瘦猴摸了一摸.还是给人家原放回到水果盘中去了.
瘦猴最后再撇了一眼这轿子.才颇有不甘心地撩起门帘下來.而外面早有两个精干的后生在轿子旁边候着了.瘦猴看他们那浑身上下的打扮.显然不是寻常的小厮家丁.就那些将衣服撑出饱满的肌肉块条的样子.瘦猴也知道这些人都是练家子.特别瘦猴在往他们那杀气腾腾的脸上瞧过一眼之后.心里可就敢更加肯定了.不过大户人家毕竟也需要这样一些人來保驾护院.瘦猴也不甚在意.但是瘦猴踩在轿门上.一个汉子來伺候他下轿时.他猫腰的姿势恰好对着那汉子腰间所挂的柳叶蛇刀.这把刀可不是军中所用的.就是寻常也不多见.这是等兵刃都是江湖上某些人的偏爱.
瘦猴觉得这可就有些不对劲了.下意识地往腰里头一摸.啊呀.手里空空的.自己挂在腰际的朴刀竟然空空的只有一个挂钩悬在那里了.瘦猴一瞬间.便晓得了.自己的朴刀一定是在那流水楼阁的时候.被那些投怀送抱的舞女给暗中收拾了.可是究竟是什么时候将刀被人缴去的.瘦猴却当真不晓得了.那时候.花天酒地.哪里能察觉的出.瘦猴再细细回想.突然觉得在他们从哪流水楼阁出來的时候.不曾见大家的腰间有什么兵刃.
啊呀.坏了.瘦猴身上的酒被这一顿思虑给吓醒了一半.我就说为什么來这关西镇会如此的顺利.那保长这般做.一定有人家的目的.现在兵刃沒了.岂不是中了人家的算计.
瘦猴这警惕一上來.跨步下了轿子便将四下打量起來.这不禁让他更是全身冷汗淋漓.
瘦猴的轿子此刻停在的地方并不如瘦猴所想.是一个灯红酒绿的胭脂花月之所.这里沒有川流不息的人群.也沒有莺啼燕舞、纸醉金迷的处处笙箫.就连他一同而來的同伴都沒有.这里除了当院停着的这个轿子.完全沒有一样是他所熟悉的.这黑洞洞的院落里.长满了杂草.就连面前这座破烂的正房里.都是败絮残窗.里面点着一盏青灯.幽暗的火苗微微地随着风向在跳动.将一个人的身影高大而狰狞地投在了另一面的墙壁上.
“这是哪里.”瘦猴不禁还是问了出口.
身旁的汉子脸上微微扬起了一抹笑意.道:“这就是您要來的月朦胧啊.怎么.难道有什么不对的么.”
瘦猴略略打量了一圈.有匆匆了一眼那正房里的那个投在墙壁上的影子.从那轮廓來看.即便是再肥硕的女子.也不可能有这么宽阔的双肩.就算天下无奇不有.那房里确确实实是个美妇人.但这又是唱的哪出戏.在这破槛当朝的地方.能有什么兴致來行那云雨之事.瘦猴觉得不对.这里必然有什么猫腻.或者说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他们搞错了.
瘦猴当下弱弱地又问:“他们……我是说.和我同來的人去哪里了.我怎么一个都见不着.”
伺候在他身后的那另一个汉子和方才那人对视笑了一下.回答他道:“他们都在都在月朦胧啊.”
瘦猴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心里已经知道此刻的自己已经着了他们的算计了.接下來等待他的.估计也沒什么好事.此刻非但要自救.更需要晓得他们几个再哪里.好歹大家凑在一起.就是死时也不甚那么害怕.
“这里不就是月朦胧么.他们去的是哪个.”
方才回答他的汉子听了.拿手一指天上的那轮在云雾里影影绰绰的圆月道:“这便是你的月朦胧.大人你看.是也不是.呵呵.至于他们嘛.是去了麻衣巷的月朦胧了.估计此刻喝着花酒.早烂醉在温柔窝里去了.”
瘦猴一听.眼前便立刻浮现出那领头大汉和其余众人围成一桌.怀里抱着被剥得半果的美女儿.推杯换盏.佳肴满桌.好不爽快的场面.而现在看看眼下的一切.算是个什么玩意儿.这下在瘦猴的心里头顿时就不平衡了.都是一同來的.哪里有这般天上地下的区别.当初不是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么.不对不对.一定是这主人家弄错了.
瘦猴还想着去那月朦胧享受齐人之福.之前在流水楼阁和那叫小青的丫头戏耍的甚是火热.还相约了在月朦胧聚首.现在恐怕都叫别人享受了去.瘦猴想到这里便有些急了.赶紧道:“我说兄弟.我们都是一同來的.为何他们有的花酒吃.却把俺抬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來.这是何道理.你却要与俺说个明白.”
那汉子听了瘦猴此刻的质问.呵呵一笑.道:“我们家老爷吩咐过了.要给兄弟你另一般享受.那可要比他们爽多了.”
“俺不要什么另一般享受.你快快把俺抬到月朦胧里去.俺与他们厮混一处便好.不敢烦扰你家老爷.”瘦猴有些急了.
那汉子却不管瘦猴.和另外一个汉子从两侧胁迫过來.依旧含着笑意地道:“你问的东西太多了.还怎么享受.快走吧.莫教里面的人等急了.”
虽然他们的话说得客气.但瘦猴却生生地晓得这其中有不可违逆的口气.于是.一面拿眼望往那破烂的正房里瞧.一面满是疑惑地问道:“里面等着的却是何人.不像是小青.”
两个汉子听了他所言.差点沒有笑出声來.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月朦胧的小青.真当是死在花下不自知.
其中一个汉子朝他的后肩上猛地推了一把.道:“是不是.得有你自己去看.走吧.”
瘦猴被这猛然的一把给推的一时失衡.往前跌跌撞撞了两步才稳住了身形.而心里所有的幻想都顿时被这一推给破灭了.如果沒有什么侥幸.如果沒有什么惊喜.那么他们所言的都是谎话.也许此刻其他人也被轿子在无形中分散抬到了别处去了.想到这里.瘦猴又不禁想到轿子中的种种讲究精致的摆件.那些诱人的瓜果.这一切都是那李保长故意安排的.为的就是吸引他们的注意.这样就可以合情合理又不动声色地将他们十个人在不知不觉中分开.这轿子手法的厉害.瘦猴心里越想越怕.当真是厉害的大手笔.有这般巧妙而后招连连的计谋.让瘦猴不由地打心底里想起一个人來.不是别人.真是那孟森孟督监.只是此人现在何处.处境如何.就不是瘦猴所关心的了.
“快走.别扭扭捏捏跟个姑娘家似的.”
后面又催促起來.这态度的转变.让瘦猴心里一阵地发寒.此刻.他晓得身在险境不由自己.但是还真他娘的像转身过去一脚踢翻了那两人.拼了老命斗上一斗.说白了.连上轿夫也就是六个人罢了.当年……瘦猴想到这里.不由地紧紧抿住了嘴.心里有些后悔了.此刻.一柄凉冰冰的东西.犹如毒蛇吐出的信子.微微地贴在了他的后脑上.那冰凉彻骨的感觉.让他不由地全身战栗.他晓得.那是柳叶蛇刀的刃尖.这一下.什么都愈发明白不过了.
瘦猴在心里与渐渐弥漫全身的恐惧做着随后的斗争.随着那柳叶蛇刀的推进.瘦猴终于艰难地迈开了哆哆嗦嗦的第一步.踩在了面前那青苔斑驳的石阶上.一步又一步地照着正房而去.里面的那个摇曳的身影也越來越近地呈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瘦猴终于登上了七步高的台阶.站在了那破败的房门前.这样的房门恐怕都经不起瘦猴轻轻的一推.一扇不知什么时候早就沒了.另一扇也斜斜挂在一边.半掩着露出了里面早已等候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