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那船家.里面载着什么人.”陕县官府的一个兵丁手里戳着一条长枪.另一手持着火把.远远地站在一块突出的岸头上.长长地梗着脖子.扯起一副破嗓子朝着无锡快上的两个船家吼叫.
那陕州的官兵操着一口陕北的口音.咬字甚重.一时间在哄闹的岸边上.那两个船家都沒有听的明白.只是有些恍惚地收住了手中的长槁.迟暮地望着岸上火光团团下那一伙乱糟糟的官兵.还有靠在岸边上正在被里里外外搜查的船支.
那些个官兵一看船家‘待理不理’的样子.心里不耐烦了.便愈发摆出了老爷脾气來.其中一个面若炭黑的家伙大喝一声道:“少跟他娘废话.喂.那厮鸟.快些把船给爷弄过來.慢了些的.便一刀戳死你.”
那面色炭黑的官兵一面嘶声吼叫.一面将手里的朴刀比划着.这一番凶神恶煞的模样看在船家眼里.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慌.生怕摊上什么坏事.双腿更是不不由自己地发颤.此刻站在船头上的那个年青汉子.被官兵一唬.已经破了胆子.双手哪里还使得上力气.虽然紧紧握住长槁.可是此刻的河底就是像一块光溜溜的镜面.这长槁怎么撑都不顺手.横七竖八都使不上劲.
那岸边上的差役一看.以为这小子故意为之.呸了一声.骂道:“你这贼厮鸟.还给我装娇嫩.看老子不抽死你.”
“这船上定有猫腻.喂.少耍花招.快快过來.”一个冒似捕头的官兵此刻也站到了这边.远远地看着江中心的那条无锡快.将手一挥.大喝道:“來人.给我将那条船拖过來.”
这下.那些个在岸上的官兵立刻來了精神.一个个拿着三角挠钩奔到了江边上來.牟足了力气把胳膊抡圆.将那挠钩在头顶呼呼呼地旋了几圈.便一松手掷了出去.有些个扑通扑通地落了水.有些个撞在了船壁上.只有少数几个.落在了船舷边上.众官兵一声喝彩.便齐心协力一起拉住了挠钩后面的绳索.将那无锡快拉转了方向.
这一下更是将那船头上的青年唬的够呛.特别是看着岸边上那些个犹如虎狼般凶恶的官兵.看着他们明晃晃的枪头刀刃.心里就彻底死了一般.全身凉冰冰的.沒了一点知觉.只是不住筛糠似的抖.因为此刻的他已经被那官兵方才的话吓破了胆子.真的担心那些官兵恼了会在他身上戳个血肉模糊的窟窿出來.
而现在官兵们将船一个劲地往岸边拉.那汉子就愈发慌了.先是拿着长槁不顾一切地戳住地.阻逆着船往岸边去.后來觉得胳膊扭不过大腿.而船不管他怎么撑都会被官兵來着向前.情急之下.立刻撇了长槁.慌慌张张地跳过船这边來.扣住那倒刺入船帮的挠头.想要将船挣脱出來.可是.绳头那边毕竟有十几个大汉在倾力拖拽.纵然他使尽了全身的力气都沒得办法撼动那挠钩半点.
倒是这一举一动都叫那捕头看在了眼里.大喝道:“兀那贼厮.作死啊.快.快给我拉.”
那年轻汉子一看那捕头当真是火冒三丈了.那狰狞的面目愈发可怕.沒得办法.自家的船是脱不得身了.情急之下.大喝一声逃命啊.便要纵身往江里跳.
好在那汉子刚奔到了船边.就被在船尾那年长的汉子一把拽了回來.左右抽了两个耳光.冲着他的脑门大喝一声:“失心疯了.慌什么.”
那年轻汉子被兄长这么一打.这才稍稍冷静下來.但是.还不待他兄长松口气.这汉子就顿时软成一团.瘫在了船边上.眼泪横飞.鼻涕纵流.真个是草包一团的模样.那年长的汉子看着他这样子.心里狠他不争气不由地捏紧了拳头.但是看着自己胞弟的样子.又有些微微的心疼.不由地叹了口气.心想早知道他这般不经吓.就不该带他出这趟门.原來打算借着这此的长途生意.带着这足不出户的弟弟见见世面.拜拜码头.将來也好自立门户.活出个模样來.哪知道竟然闹出这样一幕丑來给别人瞧了笑话.
这汉子出丑倒是沒关系.可是却将此刻躲在船舱里偷偷看着的史进吓出了半身汗來.心里对着闹剧更是叫苦不迭.
可就在这空挡.这条无锡快已经被官府的兵众一口气拖到了岸边.那炭黑面孔的当差为了讨好上司.首先第一个便持着朴刀跳上了岸來.他沒有直奔船舱.反而是两个箭步直蹿到了那哥两面前.黑脸差役将手里的朴刀倒持在手中.用刀背狠狠朝着瘫在地上抽泣的汉子打去.此刻站在身旁的大哥护弟心切.俯下身子硬生生地替弟弟挡了几下.大哥好像全然不疼反而像是受了赏似的陪着笑脸道:“官大爷.我弟弟初此出來.沒见过世面.对不住对不住.”说着赶紧走到不远的上舱里.从破木箱子里头一把将多半的积蓄抓了出來.硬塞到那官差手里道:“多有得罪.这些都给大爷买杯茶压压惊.对不住对不住.”
那黑脸差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银子.虽然不多.但是也终究是银子.要是换做平日遇上这等识相的.这事也就算了.但是.现在船靠稳了岸边.捕头也上了船來.他哪里还能做的了主.于是.摆出一副铁面.将手里的银子往船里一撒.道:“滚你娘的.哪有这般便宜.”
那捕头此刻也带人持着一行火把走上前來.二话不说.踢脚便是一踹.这下那当大哥离得甚远.沒能护住弟弟的周全.这官差的一脚用狠了力气.将那小子滑着船板溜出老远.撞在船帮上险些就掉下江去.拿官差一脚踹了还想再补上一脚.但是.却万万沒有想到这小子比树枝还脆.就这一脚就经不住了.口吐白沫.两眼直翻白珠.如若再來上那么一下.只怕是要搞出人命來.这时.那汉子的大哥也心急了.赶紧连滚带爬挡在了弟弟身边.双膝一软跪下來不住地磕头求饶.而他的脊背上皮开肉绽的留下了几道深深的血印.
那官差一看.反正面子上也下的來.要是失手将人打死了.反倒要吃不了兜着走.于是.心里便也作罢.但是口风上却依旧厉害.冲着身边的左右道:“给我看好了.你.你.还有你们.给我搜.”
捕头提着朴刀站在船尾上.那些个当差的立刻从上舱搜查起來.本來是要寻人.但是.在上舱里头.却是翻箱倒柜.砸锅摔碗.搞得一片狼藉不堪.而官兵们却乐在其中.‘搜查’的更是卖力.
“你们几个跟我來.”说着那黑脸差役带着几个兵丁便往那下舱的门口來了.踢脚刚要一脚踹开.却不想那扇木门竟然被人从里头打开了.
那黑脸官差瞪着一双大眼.很是诧异.顿时看着说不出口來.
只见在这火把晃动的光亮下.那下舱门口竟然站着一个官差.头戴大毡帽.手持朴刀.还不等那黑脸差役叫唤.便抢先开口呵斥道:“吵吵吵.诈尸呢.扰了爷爷的好觉.作死.”说着抄起朴刀便是要打.
那黑脸官差哪里料得到这一幕.发一声喊.赶紧和众人向后散开.站得远些的机灵官差一看势头不对.赶紧跳到了岸上來.一扯朴刀唰唰唰地抽刀出來.
此刻站在另一侧的捕头一看那边有情况.立刻带人便围了上來.正要怒骂.却看见从下舱里出來的汉子竟然是一位都头.只怕是有什么差事路过此地.何况捕头和都头就不是一个级别.哪里有资格敢责问人家.这捕头脑子灵光的很.心里这念头一转.就立刻陪着笑脸道:“哎呦.同道中人……”
“同你个头.”时迁不待他说完便恶狠狠地顶了他的话.
那捕头呵呵地尴尬笑笑.回头呵斥身边的人道:“还不快把家伙收起來.怎么这般不长眼.”那边的几个小兵一听被骂.赶紧收起朴刀來.捕头这才半哈着腰.问道:“不知大人贵属何处.此刻要往哪里.”
“他娘的.老子出來公干.还要向你这鸟厮回报.看你就是成心來结梁子的.”说着时迁便抡起朴刀來打.
捕头一看那长柄朴刀.正是官府的专属.心里哪里还有半点怀疑.赶紧放低身姿.任由时迁狠狠地拿朴刀背在他身上痛打了几下.
时迁一面打.一面心里暗骂.叫你这狗贼猖狂.这是提船家打回來.
时迁横过刀背來.用力砸在那捕头的身上.那捕头虽然不敢喊痛.此刻却已经痛的嘶牙咧嘴.站在一旁的那黑脸官差一看.顿时那献殷勤的心计有上了心头.都是朝廷的人.反正不会死人.不过是些皮肉伤.反倒能让上司领情.日后也好提拔.于是便踏上一步.大义凌然地道:“大人.是小的惊动了您.真的不关韩大人的事.您要打.还是拿我出气吧.”
时迁心里看着好笑.虽然脸面上不说什么.但是心里已经将这汉子的心思都看穿了.鼻端不由地冷哼一声.飞起一脚将那捕头踹出仗余之外.撞在一堆官兵中.被人乱糟糟地抢上來扶住.
时迁看着此刻站在面前的黑脸大汉.心里冷冷地笑了.暗道:“真好沒借口打你.你就找上门來.你说我要是不领情.那岂不是反倒大煞风景.”这一念想罢.抡起刀背又是一通狂揍.
而此刻.被人扶住站在船头的捕头托着自己的腰身.看着时迁竟然一点都不客气.又疯狂地打起來.那凶横模样可比那陕县的牢头都要狠多了.看到此处.那捕头不由地深深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今晚这差事做的.真当倒霉.银子沒捞着多少.却遇上了这等煞星.真是命背到了家.
时迁将那黑脸官差打的脊背透出血來这才住手.只把那黑脸官差后悔死了.可是此刻却又沒得逃.硬着头皮咬着牙.双腿一软索性倒在了船板上.而此刻那边船尾上的兄弟两傻呆呆地看着.完全沒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眼下却不是思虑那船舱里何时多藏了一个当差的官.只是现在能痛痛快快地报了仇.那就是大快人心喜闻乐见.真叫人偷着笑都來不及.
“呵呵.大人.真是对不住.大水冲了龙王庙.你看.他都……就绕了他吧.”那捕头虽然心黑.但是总还算有些道义.懂得人家替你挡了刀.自己也该为人家说个话.
而此刻的时迁打了这么一通.也过足了瘾.便住了手.故意吓唬那捕头道:“饶了他可以.那你來替他挨.你坏了爷爷的清净.配个不是就完了么.”
那捕头不知时迁是唬他.顿时吓得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就连嘴都软的说话沒了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