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一群猛虎啖羊羔(伍)

“将军且慢.”就在孙立正要带着两个偏将冲出庄去的时候.祝太公这时候开口说道:“将军去不得.眼下这贼人势众.于将军不利.”

孙立看着祝太公满面愁云.眉头蹙的都快滴下泪來了.这一脸苦相.当真是痛到心底了.孙立晓得这祝太公并不是不想救得他们出來.而是今番连折了三人.现在庄里只有孙立自己带着几个手下人.这老汉是怕连孙立也折在里面.唱起空城计.到时候谁來守庄.此外.祝太公实在也被梁山的人折腾怕了.

孙立正是因为心里晓得.所以才故意说道:“太公莫要着急.我此刻就带着人马出去.救他们回來.”

祝太公哪里肯让.心里矛盾不堪.其实心里早就有了一个主意.当下拦着不让孙立去.说是怕孙立有闪失.实则是怕孙立去了.贼人趁机打庄子.他怕自己的祝家庄有闪失.

孙立看看对面梁山兵马得胜并沒有再來攻打.而是鸣锣而去.孙立叹了口气说道:“太公.眼下祝家庄孤立无助.这般下去.只怕不是长久之计.熬不过的.”

祝太公本想呵斥他祸乱军心.可是.一來孙立是官府的人.不敢以下犯上.这二來.眼下是什么形势他也晓得.祝太公叹了口气.说道:“我怎地命这般苦.”祝太公枯坐在太师椅上.一张老脸阴沉沉地拉下來.嘴巴紧紧地抿着.沒有再说话.一双老眼沉下來.里面的光彩都暗淡下來.取而代之的是绝望和痛苦.

三个杰出的儿子.转眼之间就成了阶下囚.会不会成为梁山匪人的刀下鬼.这就是眼下让祝太公心惊肉跳的事情.可是.祝太公已经老了.自己沒有本事去救出三个儿子.也沒有几万人马去踏平梁山的营寨.原來看起來无懈可击的三庄誓言.现在也早就被梁山打的粉碎李应被梁山杀的惨败.家眷被俘.连他自己都是死里逃生.虽然祝家庄养伤.却也是半个废人;至于扈家.扈太公和自己一样老态龙钟.扈成本事不济.成不了大事.而唯一厉害出众的扈三娘却被梁山所俘.眼下扈家的处境比祝家好不了多少.更是泥菩萨过江.

想到这里.祝太公浑浊的眼珠动了动.一滴眼泪从眼角溢出來.顺着老脸流淌下來.祝太公自觉失礼.赶紧抬起袖子将眼泪擦去或许这就是命.兴亡周而复始.

“太公.”一个声音在大堂外响了起來.

祝太公迟缓而麻木地抬眼一瞧.这人正是李应.吊着一只臂膀.一个肩头绑着厚厚的绷带.缓缓地走了进來.

祝太公看着李应缓缓地走进來.也沒有站起來.缓缓地抬起手來在旁边一指.嘴巴里好不容易地挤出一个字來“坐.”

李应沒有坐.站在祝太公的面前.影子拉得长长地印在大堂里.直到祝太公的脚前.昏黄的光影重叠在李应的脸上.祝太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得李应开口说道:“太公.我听说.祝彪和祝虎兄弟还有栾廷玉教头.都被俘了.这是不是真的.我们败了.”

祝太公沒有说话.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汉子.一时间有种说不出的压抑.那道长长的倒影这时候.反而像是一座黑黝黝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身上.也死死地压在了他的心头上.

孙立看着李应.说道:“这位就是李庄主吧.今日不幸.让梁山匪人得了便宜.将他三人都俘虏去了.”

李应闻声并沒有诧异.也抬眼打量了一眼这身旁军官打扮的人.心想这就是史进兄弟所言的那个内应军官吧.李应还沒有开口询问.只听得孙立已经又开口了说道:“我來时就听栾教头说你被梁山杀败.在庄上养病.无暇相见.还望赎罪.”

李应一听.看來正是了.两人此时相互再看一眼.心里再明白不过了.

祝太公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中.完全沒有将他俩的这番客套放在心上.他的心里.他的所有支撑都崩塌了.一副了无生趣.濒临末日的形情.

孙立这时候问李应说道:“李庄主.现在庄里除了你、我还有老庄主外.再也沒有什么厉害的角色可以和梁山相斗了.而庄里的人马加上随我而來的官兵.也不过千余人了.方才目测贼人大将十多员.兵马两三千.如此奈何.”

李应听了.沉默下來.顿了一顿.颇为坚定地说道:“栾教头是我们这里最好的教头.连他都被梁山捉了去.我是万万抵挡不住的.我看.不知将军与栾教头相比如何.”

孙立想也不想便开口.只是这口气里完全失去了先前的冲气.说道:“栾教头是我的师兄.得了师傅的真传.就是两个我也未必打得过他.”

李应听了故意沉沉地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我看.眼下坚守拼命是不行了.只有最后一条道.方能安安稳稳救出他们來.”

“什么办法”祝太公并不知道这是李应和孙立唱的双簧.虽然他一直沒有开口.可是.两人的话却一字一句都刻到了心里去.而这些话都与他心里所想的一一映射.愈发加重了他的末日感.但是.祝太公一听到李应还有办法将他的三个儿子和栾廷玉都救回來.就算是最后一个.也好歹还是有一个.于是条件反射似追问出了口.

李应晓得祝太公眼下就是一具空壳.左右沒有依靠.现在将宝都押在了他的这个主意上.李应就此开口问道:“至今共是捉得几个贼人.”

祝朝奉一五一十地说道:“起初先捉得一个时迁.次后拿得一个细作杨林.又捉得一个黄信;扈家庄一丈青捉得一个王矮虎;阵上捉得两个:秦明、邓飞.今番将军又捉得一个石秀.这厮正是烧了我店屋的.算來一共是七个了.”

李应点点头说道:“一个也不要伤损了他们.好生与些饭酒.将养身体.休教饿损了他们.不好看.今日老庄主写一封信与宋江.说我等愿意拿这七个人换回三位少庄主和栾教头.”

祝太公听了浑身一抖.怎地沒有想到这个.祝太公的眼里射出一丝闪光來.但立刻又偷偷看了孙立一眼.这一眼本是想要看看孙立的脸色.生怕孙立以一个官府的身份从中间作梗.却不想此时.孙立也拿眼看向祝太公.让祝太公愈发有种做贼的感觉.

但出乎祝太公的意料.孙立并沒有断绝.而是说道:“太公.容我说一句私心话.”祝太公一听这话.觉得一丝希望來了.当下赶紧站起身來.认真地看着孙立.

孙立说道:“老太公.你要救儿子.我要救师兄.这本是人伦天理.打心底里.我是支持你的.但是.你有沒有想过.现在你们三个庄子与梁山争斗的事情已经传扬的沸沸扬扬.州府朝廷皆知.如果现在你将这些贼人放了.换回他们的性命來.可朝廷会饶得过你们么.州府的那些个将领不敢去战梁山.因为他们有绿林军撑腰.但他们敢來踏平你们三庄.因为你们什么都沒有.”

这句话像是一剂针药顿时刺痛了祝太公的伤痛.祝太公一下子又陷入了犹豫.颓废地一屁股坐下來.双眼愈发空洞了.

“官府不会再派人來了.你现在僵持下去.三子必死.祝家必亡.而你交了人出去.朝廷不会放过你.”李应看似多此一举地帮助祝太公又理了一遍思绪.这让祝太公听出了这话里的弦外之音.

祝太公缓缓地抬起脸來看着李应说道:“李庄主的意思是……”

“这几日我在贵庄养伤.想了很多.那日梁山众人杀入了我李家庄來.我一个人逃了出來.可是.我的家眷却都在梁山的手里.我是活了下來.可是.现在看來却了无生趣.与其.弄得妻离子散.倒不如舍了这一切.投奔梁山去.眼下绿林军已经成了气候.朝廷都奈何不得……”说道这里.李应突然顿住了.他知道祝太公低沉着脑袋在思考.当下也不打扰.这里面的厉害关系.他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了.

李应不说.孙立开口了说道:“祝太公若是想落个善始善终.这倒也不失为一种法子.我看可行.”

祝太公心里的关节就在孙立这里了.当下得了孙立的这个话.立刻释然.这个主意也就此打定.可是.却还是有些怀疑.便问道:“那将军如何向朝廷交差.”

孙立叹了口气.说道:“还能怎地办.只能将这一身功名都葬送了.好在我的家眷都在庄上.若是你们愿意.救出我师兄.咱们一道往永兴军路去投绿林军去.”

祝太公一听.很是感动.当下兀自点点头.最后又沉沉地点了一下.像是将最后的决定都做好了.便霍地将袖子一摆.中气饱满地喝道:“來人.取纸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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