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某处】
“你怎么再面对二龙山的兄弟们……”鲁智深和杨志坐在军帐外的一片漆黑中,鲁智深不是问话的语气,但是,却打破了两人个喝闷酒的沉默.
杨志并沒有将话头接过來.一仰脖颈.大大的喝了一口酒.往事的一幕一幕都浮现在了杨志的脑海……在那峡谷里.二龙山兄弟们为了分担大哥们的危险.毫无犹豫地站了出來.用自己的身躯和性命遮挡了所有的要命的利刃.一个个倒在血泊里.依旧不悔……现在最不愿意回忆的.便是在那二龙山山寨前所发生的一切.一个个的兄弟倒在了自己带出來的精兵手里.
杨志起初并不觉得自己做的选择在哪里有什么错.可是.就在他看着那五六个兄弟被残忍**残杀.直到看到山寨上哭号动地.他心里便突然生出一个声音來.是不是自己的选择是错的.是不是就该听任鲁智深的话.杀了这些人.劫了富贵上山去.可是.等到一切都在砍下头颅的那一刻结束了.饱受生死折磨的兄弟们.壮烈而去.杨志收束兵马.在二龙山兄弟们满是怀疑与不解的眼光中.无奈地“冷漠”而去.
这一路向南的官路上.鲁智深和杨志小心翼翼地说起过他曾经的安排.早在鲁智深得到杨志的消息而离开山寨的时候.为了防止意外发生.鲁智深便安排了这样的一处杀招.本來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可是.时机往往是一纵即逝.鲁智深设想了很多会发生的情况.但是怎么都沒有想到阻碍他的却是杨志.现在.却已经落了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实在是让鲁智深骂又不是.不骂又不是.
鲁智深瞧着杨志闷闷不快的模样.在他那迟暮的眼神里和僵硬的脸面上.到处都是苦闷的神色.鲁智深晓得杨志心里也不痛快.但是也正是这样的不快才让鲁智深又找回了杨志曾经忠义的模样.
鲁智深叹了口气.换了一个话題:“此后.什么打算.”
杨志叹了口气.道:“平平安安能到达东京汴梁.一切就都好说了.”
鲁智深长长地叹了口气道:“那洒家我呢.你那副将可是看出了猫腻來了.你怎么跟上面解释.”
“副将倒好说.另有三个人才是对你我的底细一清二楚,路上必须设法除去,否则.后患无穷.”杨志说罢.四下里瞧了一眼.周围方圆十步之处沒有什么人影.这才接着道:“这一路上.少不了建功的机会.等回了北京大名府.我就将你举荐上去.梁中书爱惜人才.尤其是像哥哥这般了得的人物.更是会得以重用.等到咱们安顿好了.便可以回來招二龙山的兄弟出去.一同身在军营.虽然沒有在山寨快活.但是.却有个正经的出身.也有一份稳定的俸禄.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不但荣光耀主.百年后有脸面去见地下的先祖.就是对儿孙后代也有造福之功.”
鲁智深听了.沒有接话.抬头看着漫天的繁星.愣愣地出神.
“时辰差不多了.该上路了.”说罢杨志将朴刀拎在手中.起身召集兵马前进了.
杨志跨上战马照例派出了十人组就的先锋部队开路,自己便驱马來到了那副将秦飞的身边.
杨志沒有说话.秦飞便低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地道:“其实.你可以杀了我的.”
杨志沒有想到秦飞一开口就这样将他很难开口的话头切入了主題.就在这一愣神的时候.秦飞很是镇定地继续道:“老都管说你是山匪.我不信.手下的兄弟们都不不信.但是.现在不仅是我信了.而且.我还知道你一定是二龙山的头.那个所谓的大名府护卫.其实是你平起平坐的兄弟吧.身手了得的很.如果.不是提辖你拦着.恐怕我就是他的刀下鬼了.”
杨志沒有说话.原本杨志还想着编造借口來遮掩.既然现在大家都说开了.那就沒什么好避讳的了.
秦飞继续道:“提辖.我知道杀了你手下的人.你一定很恨我.毕竟.那时候我可以在密林里就放他们走.”说到这里.秦飞不再望向那山崖而是转过了头.很是诚恳的看着杨志.道:“可是.我不能.如果我放他们走了.你总有一天还会回去.如果.我杀了他们.斩断的就不只是在你心中的退路.提辖.做官做匪一念之间呐.”
杨志万万沒有想到秦飞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也万万沒有想到能有人这般的袒护他.杨志一时间千万话语堵在胸间.他隔着战马间的距离.踏踏实实地拍了拍秦飞的肩头.仿佛这一切都表达在里头了.杨志的声腔有种微弱的哽咽道:“好兄弟.咱一路.走着.”
秦飞明白杨志心里的意思.脸上紧绷的神色顿时绽放出一丝笑意來.一打缰绳.兜头掉转马匹绕着车仗奔走.呼喊道:“快马加鞭赶路.到了东京.荣华富贵.”
秦飞欢喜地去了.鲁智深瞧在眼里.心知杨志一定是做成了这副将的工作.于是.便打马上前.并在杨志的侧旁.道:“再往前面就是桃花山了,听说为头的是打虎将李忠.第二个是小霸王周通.这两鸟人在山头上聚集了五六百江湖流匪.干着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勾当.官兵累次绞杀而不得.”
“原來也算是半个邻居.我看.他们沒有胆子來动官兵.”杨志说道这里.看了鲁智深一眼道:“他们要是敢來.正好会会他们.”
“那三个撮鸟方才又在后面嘀嘀咕咕.洒家实在有些不耐.要不寻个借口.咱们一刀砍了那三撮鸟.”鲁智深压低声音道.
“使不得.”杨志当即否决说道:“如果这般砍了他们.大名府定然会责罚下來.不过.如果让桃花山的人动手.那连带责任也就是我一个人扛罢了.”
鲁智深想想这般也对.便沒有再言语.
一行人就这般走在夜路里.就连老都管和那两个虞候也不知道为什么.秦飞和那些精兵部卒一个个都显得很兴奋.士气空前高涨起來.
就这样在赶着夜路之中.时辰一点点流逝.不知不觉间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就在老都管张口打了一个哈欠打算再伸一个拦腰的时候.突然官道旁边嚯地闪出一彪人马來.喊杀惊天动地.一时间板斧滚刀地舞弄着杀了出來.老都管瞧在眼里.不禁生生唬了一跳.险些摔下马來.
杨志一瞧这來人排山倒海的势气.还不等他催动胯下的战马.只见鲁智深立刻拍马而上.像是一道闪电从他的身边掠过.他手里的大刀像是风车般地舞动.血肉横飞之间便愣是在那犹如潮水般冲锋的喽啰里杀出了一条血路.后面的官兵看在眼里.不禁瞧得各个惊叹.晃了一下神便也赶紧打马挥刀尾随而上.一种说不出的气势就此铺展开來.像是一把利刃一般.势如破竹.愣是将那杀出來的喽啰三把两下杀的四下逃窜.
就在大家准备大开杀戒.痛打落水狗的时候.又是一捧喊杀从背后响起了.一个汉子在众人簇拥之下,挺着一杆长枪拍马而來.
鲁智深瞧在眼里.登时拍马迎了上去.两人交手不过两招.那汉子自知不是对手.便赶紧虚晃一招拍马就逃.
小喽啰们一瞧自己的大哥敌不过人家绝尘而去了.当下心里唯一仅存的斗志也就此瓦解.四下里被官兵杀的哭爹喊娘抱头鼠窜.仿佛一开始并不是这些人冲出來的一样.那所有唬人气势顿时烟消云散.
官兵气势高涨一直将桃花山的喽啰追杀上了山寨.这才作罢.等到收束了兵马重新上路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官兵骑在马上押着生辰纲的镖车.私下都嘀嘀咕咕地说着鲁智深这汉子又是猛人一个.而他们对于杨志背景的复杂也有听闻.当下更是无形之间给杨志添加了几抹浓重的神秘色彩.
“还叫什么打虎将、小霸王.都经不住洒家简简单单的收拾一把.”鲁智深说着凑到杨志的耳边道:“当初咱们要是知道他们这般不经风.早该杀过來站了这山头.吞并了这厮.”
杨志笑笑.沒有言语.这时候后面的一个官兵快马上來报道:“提辖.老都管在方才的厮杀里中了箭.他只怕赶不得路了.想就近医治.您看……”
杨志下令兵马押送生辰纲继续前进.自己和鲁智深对望了一眼.便打马朝后面而去.來到那老都管的面前.这老都管脸面蜡黄.额头满是黄豆大的虚汗.当下已经由秦飞为他简单包扎妥当.勉强忍痛骑在马上.实在是受不得颠簸之苦.
杨志摆出一副很是关心的模样一看伤势道:“哎呦.这箭伤在前胸.要是箭头偏个三分只怕就要了命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老都管.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沿途都是歹人.沒得着落.你在好生忍忍.过了黄泥岗便是济州府的地界,倒是,便留你在彼,等伤势好转,我们便在东京汴梁回合.你看如何.”
杨志此番突然的客气让老都管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一听得还得往前走.这就心里有些犯难了.可是.这荒郊野外.杨志说的也着实在理.实在沒得办法.除了忍着也只有忍着.于是.老都管点了点头.在阵痛的折磨中抱拳道:“有劳提辖惦记了.”
“哪里的话.都是为朝廷当差.”杨志说罢也沒有再与他废话.当即便掉转马头.上队伍最前面去了.
鲁智深瞧着杨志上來.低声问道:“那老家伙还沒死.”
杨志摇摇头道:“命大的很.箭头都射在心窝里了.偏偏沒有射死那厮……我已经应了那厮.过了黄泥岗就留他在济州府养伤,再杀不了他,那只能收买人手在济州府动手了.”
鲁智深点点头道:“却不见屁颠屁颠跟着他那俩个鸟人.”
“我都杀了.”
杨志听了不禁惊出一身汗來.回头一瞧.不是那秦飞还能是谁.杨志赶紧再往后瞧瞧.看着后面的官兵并沒有注意他们的谈话.这才放心下來.招了紧随马后的秦飞上前來.压低声音问道:“那两个虞候真的是你杀的.”
“那老都管都是我下的手.我要是不杀了他们.等到了东京汴梁.他们杀的就是提辖您了.”秦飞很是懂事地说道.
“可惜现在让洒家我听见了.到时候.衙门杀的可就是你了.”鲁智深脸都沒有转地说道.
秦飞爽朗笑笑不以为然.他晓得这大汉看似鲁莽其实心里清明着呢.这一番意思不过是要他小心隔墙有耳.而他之所以这般肆无忌惮.是以为这一路厮杀下來.手下的兵马沒有一个不服杨志的.只要杨志的大旗不是歪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大家都还是愿意护着杨志的.
“不论谁死.那老汉.是死定了……”